“地龙翻身的中心,在洛阳与长安之间。城隍庙起初也未在意,只当寻常地动。可到了午后,山神、土地一道急报上来。”
他压低了声音,像怕惊醒院中那一汪月色:
“地裂之后,裂口中竟涌出了成群的蝗虫,漫天蔽日,如黑云压境。那一带田亩,顷刻尽毁。”
姜义的眉心缓缓拢紧。
蝗灾。
他心头微沉。
这一劫,他其实早有预料。
连年天灾,气候错乱,蝗虫只是迟早要来的客。
也因此,他早早备下仓粮,又养了灵鸡成群,半明半暗地劝村人家家饲禽,以备不虞。
原以为算得周全。
却没想到,这一场蝗灾的根子,竟与地龙翻身相牵。
半晌,他才将那纷杂的念头压回心底,声音低沉:
“你可曾亲眼见过?”
他顿了顿,又问:
“那些虫子,都是寻常货色?”
姜亮怔了一瞬,神情微讶,随即摇头。
“孩儿忝为报应司都司,手上管的是人祸,非天灾。此事自有庙中几位同僚操持,孩儿只是听闻一耳,并未亲见。”
说到此处,他瞧见父亲神色愈发凝重,便试探着问道:
“爹爹……可是觉出什么不妥?”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场蝗灾。
虽大,虽异,终究是凡间的苦。
可父亲那双眸子,却像在看着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堂中一时死寂。
只余父子二人的呼吸,若有若无,像是隔着一层风。
良久,姜义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幽深,一字一顿地道:
“你可曾想过,此番并非是地龙翻身,放出了蝗灾。”
“而是这些年……那地底的动静,本就是蝗虫在里头闹腾出来的?”
话一出口,堂中似有一线寒意无声滑过。
姜亮怔了怔,思绪一滞,继而整个人僵在原地。
以他地祇之身,自是知晓这几年地动的波及范围何其之广。
从南疆的烟瘴之地,到北境的霜雪关隘,几乎将整个南瞻部洲都囊括了进去。
往日只当是地脉不稳,天道失常。
可若将此因果倒置……
若真如父亲所言,所谓地龙翻身,并非天灾,而是那些潜伏地底的蝗虫,一次次挣扎着冲破地壳……
那地底下,又该是何等样规模的蝗虫?
此念才起,便有寒意从神魂深处直透天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