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种种,如潮水涌上心头。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
该以“镇族神鹰”的身份,还是以“护院灵鸡”的身份,来面对这位昔年的旧主。
终究,它还是缓缓立起身,自那张象征神坛的华贵主位上,踱了下来。
步伐不急,却沉稳如山。
头颅依旧昂得笔直。
行至堂下,离姜义不过三步之遥,它便停住。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难明的情绪,终究只化作一声沉沉的称呼:
“家主。”
姜义此来,本就怀着请托之意,自然不必摆什么盛气。
他那道分神虚影反倒笑着抬了抬手,轻描淡写间,将满室威仪拂去几分。
“倒该是我先谢你。”
语声温和,似与邻家小辈闲谈,毫无隔阂。
“当年若非有你,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只怕早就埋在沙场风沙里了。”
大黑闻言,嘴上淡淡道:
“家主养我多年,我与姜亮又是袍泽,沙场上过命的交情,自该如此。”
话说得平常,眼底那点矜持的戒备,却终究卸了几分。
姜义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往下落去。
原本该是鸡爪的地方,此刻却生出十余截漆黑邪骨,森森交错,簇簇如刺,踏地时连光都似要被吞去几分。
被这一瞥盯中,大黑方才稍缓的神色,再次绷紧。
不待姜义开口,它已自顾自言道,语气里维持着刻意的平淡:
“当年我与姜亮一同征战,他得军功封赏,我便得了这十几截骨头。算是……沙场上的分配。”
姜义听着,虚影上的神色波澜不惊,心底却早已了然。
这话表面是在澄清,实则护着那一点来之不易的自尊。
它急于证明的,不是别的。
是它不欠姜家什么,也没愧对过谁。
如今的成就,是刀尖血口里拼来的,与院后那些自幼被姜家喂养的寻常灵鸡,终究不是一类。
最重要的,它要昭示的,是一点。
它,不是附庸,而是独立的个体。
姜义那道虚影,闻言只淡淡一笑,轻轻颔首。
“这自然是你的本事。”
大黑似不愿再在此处纠缠,翼羽微抬,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再提旧事,只请姜义与姜锐落座。
随即,羌女们蜂蝶般穿梭,将一盘盘珍馐流水价似的摆上长案。
酥油茶泛着浓厚的香,烤羊腿吱吱冒油,更有几样中原难得一见的异果,堆得满案生光。
羌笛声随之起,悠扬里带着高原特有的苍凉。
几名乐师退到角落,石室正中的波斯毯上,旋步入几名身姿婀娜的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