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神色愁苦,连手里的茶水,也似乎淡得没了滋味。
见那青年水神一副怨天尤人的神情,倒惹得姜义来了几分兴致。
他提壶为其续满茶盏,语气温润:
“听尊神这一番话,不知是何机缘,落得守这方水土?”
青年水神显然没半点防备。
或是灵果吃得顺心,或是胸中郁气实在压久了,闻言只是一叹,神色间多了几分落寞:
“说来也算命苦……”
他挥了挥手,目光空茫,像不愿去触碰的旧事:
“早年我只是山下的凡夫俗子,一脚踩空,跌进了这涧,被水鬼拖去做了替身。”
“成了鬼,日日在那冰冷黑水里泡着,只盼着再逮个倒霉人,好把这身枷锁卸下。可……终究下不去那只手。”
说到此处,他自己先笑了一声,那笑意却酸涩:“害不了人,反倒看见失足落水的,忍不住推一把,把人送回岸上。”
“年头久了,山下人或是听了些传闻,竟在涧边立了个小庙,烧香祈愿。香火聚拢,阴魂凝实,这才稀里糊涂地,从一个落魄水鬼,熬成了个水神。”
姜义听到此处,方才恍然。
原来他这一身狼狈,发髻里氤氲的水汽,衣角未干的湿痕,竟不是方才孽龙搅弄出来的。
而是他这神位根脚,本就是个落魄水鬼。
这番来历,姜义心下若有所思,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只端杯与二位社神共饮,又顺势闲话起山川旧闻。
茶烟氤氲,不觉便过了半个时辰。
那鹰愁涧中惊涛骇浪的声势,渐次平息,只余水流沉闷的回响。
青年水神竖耳听了半晌,见确是安定了,方才重重吐了口气,似是卸下一副千斤担子。
他起身,对二人一拱手,带着几分歉意:
“闹也闹完了,我得去岸边瞧瞧,可有被冲垮的地界儿,就不多陪二位了。”
言罢,不待挽留,身影一晃,早已出得院门,顷刻间没了踪迹。
目送那青年水神的身影远去,老翁方才收回眼神,落在姜义身上,轻轻一叹:
“这位小友,虽无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却到底是个心善的,才换得这份神缘。只是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也当真是……有些霉运在身。”
说话间,又似无意似有意地斜睨姜义一眼,目光温润,却深不可测。
“若是仙长日后得了闲暇,能照拂他一二,助他早些脱离这片恶水,也算结下一桩善缘。”
姜义闻言,只淡淡一笑,那笑意平和却疏离: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在下不过一介过客,岂有这般心思手段?”
老翁听他这般滴水不漏的回话,倒也不恼,反而呵呵笑了两声。
“是不是机缘,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