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去,只见穿藕荷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五步外,手里的香槟杯晃出细碎的光。
她指尖捏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卷着,像是被反复折过又展开。
“元彬。”顾艳丽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我敬你一杯。”她耳尖红得要滴血,和高中时被他借橡皮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元彬起身接过酒杯,从西装内袋摸出名片递过去:“艳丽,这是我医院的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叮——”
顾艳丽的酒杯和他的轻轻相碰。
她捏着名片的手指微微发颤,那封泛黄的信纸从指缝滑落半角,隐约能看见开头的“元彬同学”四个字。
当顾艳丽的手指在信纸边缘绞出褶皱时,元彬的目光恰好扫过那行“元彬同学”。
记忆突然翻涌——高二那年他值日锁门,在课桌里捡到半张未写完的周记,字迹清瘦如竹枝,最后一句是“他今天帮我捡了作业本,袖口沾了粉笔灰”。
后来他把本子还给前座的顾艳丽,姑娘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浸过,从此每次借橡皮都要多放两块在他桌上。
“艳丽,你……”元彬刚开口,顾艳丽突然将信纸往身后藏了藏,香槟杯底重重磕在桌面,溅出几滴琥珀色酒液。
“我、我就是想起高中时你总帮我讲题。”她喉结动了动,眼尾泛起薄红,“那时候我数学总考不及格,温老师说再这样要叫家长……”
“是温老师让我帮你的。”元彬接过话头,语气放得更软,“你后来模考进步了二十分,在办公室举着卷子笑,温老师说你像只小喜鹊。”
顾艳丽的手指慢慢松开,信纸在掌心摊平。
元彬瞥见末尾那句“其实我想告诉你”被重重划掉,墨迹晕开成深褐的疤。
她突然低头抿了口酒,玻璃杯沿压出唇印:“现在我在社区当会计,上个月算错了三笔账……”
“这是我医院心理科的同事电话。”元彬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淡蓝色卡片,“压力大的时候可以去聊聊,免费的。”他指尖在卡片背面轻敲两下,“就说是我高中同桌,他们会多关照。”
顾艳丽接过卡片时,指甲盖擦过他指腹。
她盯着名片上“元彬副主任医师”几个字,突然笑了:“你当年总说不想当老师,现在倒成了治病救人的先生……”话音未落,温老师的声音从主桌传来:“小元,来陪老师喝杯茶!”
元彬应了声,转身时看见顾艳丽将信纸小心折好,收进随身的帆布包——那包边角磨得发白,是高中时总挂在她椅背上的蓝布包。
主桌的普洱茶正飘着热气。
温老师捏着王俊杰方才塞的项目书,封皮印着“鸿盛新能源充电桩计划”,烫金字体在茶雾里忽明忽暗。
“小元,你说这项目……”老人推了推眼镜,“王俊杰说他表舅是银行信贷部的,资金托管在国有银行,保本保息。”
“老师,我上周刚接诊了位阿姨。”元彬坐下时,郑斌和田甜默契地端来两盏新茶,分别放在温老师左右手边,“她把养老钱投了类似的项目,说是有银行背书,结果平台卷款跑了。阿姨急得犯了高血压,在ICU躺了三天。”他指节敲了敲项目书最后一页,“您看这担保方,是家刚注册三个月的空壳公司。”
温老师的手指在项目书上顿住。
隔壁桌的王俊杰正举着酒杯,声音拔高了几分:“张叔您放心,我们这项目有政府补贴!李姐投十万,三个月利息就够给孩子报夏令营了!”几个中年女同学凑过去,有人翻出手机查银行流水,有人小声问“最低投多少”。
“我投了五万。”温老师突然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揪成一团,“上个月俊杰来家里,说这是帮学生完成业绩……”他掏出手机,微信对话框停在“温老师,您的五万已到账”,发信人备注是“学生王俊杰”。
元彬的瞳孔微缩。
他瞥见王俊杰正用余光扫向主桌,西装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茶盏上投下冷光。
这时白殿臣挤过来,啤酒肚压得椅背吱呀响:“元彬,我刚把十万提出来了!”他晃了晃手机到账通知,“不过俊杰说现在下调门槛,两万就能投,还送养生壶……”他搓了搓后颈,“我媳妇非说两万当理财试试,反正比定期利息高……”
“殿臣。”元彬按住他肩膀,“两万也是钱。去年我有个病人,就是从两万开始,最后把房子都搭进去了……”
“元医生这是信不过我?”王俊杰不知何时站到身后,手里端着新倒的威士忌,“鸿盛是正规公司,工商信息都能查。再说了,咱们老同学能坑你?”他拍了拍白殿臣后背,“殿臣哥投两万,我让财务单独开个账户,本金随时能退——这总行了吧?”
白殿臣的小眼睛转了转,偷偷拽元彬袖子:“两万真不多,就当给媳妇买个安心……”元彬还想说什么,田甜轻轻扯了扯他衣角,小声道:“白哥媳妇刚动了手术,可能想赚点营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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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彬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