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阙接过杯子,目光落在孟玉婵带着关切的眼底,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无妨。”他饮了一口温水,润泽了些许干涩。他声音低沉,并无多少疲态,只有一种沉静。
此时,傅长安正被父母和一众趋炎附势者围着,那些“世子大才”、“今科必然头名”、“开榜之日吾等定来府上叨扰讨杯喜酒”的奉承话不绝于耳。
苏氏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当儿子方才的僵硬是全神贯注考试后的正常反应,长庆侯也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对众人的奉承只是矜持地微微颔首。
傅长安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惊悸不安。
他眼角余光瞥见傅九阙夫妇的背影,那股无处发泄的戾气又陡地炽盛了一分。
花坛边的两人对身后汹涌的人声与暗流,恍如未觉。
孟玉婵自然地抬手,替傅九阙拂去肩头沾染的尘埃。动作轻柔,指尖落下又抬起,行云流水。
傅九阙极自然地抬手,虚护在她手肘处,引着她迈步绕开人群密集处。
没有更多言语,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却比任何亲昵的言语都更显默契。
“夫君……”孟玉婵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化在微风中。
傅九阙微微侧首垂眸。
“方才……”孟玉婵抬起眼,眼神里有一丝探询,目光轻轻掠了一下傅长安的方向,“世子出来时,气色似乎不佳?”
傅九阙眼底掠过一丝冷光,随即归于平寂。
“无关你我。”
午后的日光拉长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清晰而静默地印在被晒得发白的石板地上。
傅长安看着那两人远离。喉间一股腥甜翻涌,又被强行咽下。
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
就在这时,白鹭书院那扇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挤在门外空地上黑压压的人群,像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无数道目光灼灼地钉在那道缝隙上。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站在高高的青石台阶上,胸膛起伏,显然跑得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喊:
“紫竹先生谕示,今年,只收三名学弟子!”
“嗡——”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声浪猛地炸开。
只收三人?方才还因终于等到放榜而沸腾的希望,顷刻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机会如此渺茫,竞争却如此惨烈,每个人都像被架在火上烤,目光死死锁住那小厮。
台阶下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全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向前涌动,屏息凝神。
空气绷紧到了极点。
小厮似乎很满意这效果,清了清嗓子,不再卖关子,朗声宣布:
“头一个入选者,安姓公子——!”
“啊!是我!定是我安通!”靠近前排右侧,一个穿着宝蓝绸衫的微胖少年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
他身边几个同样衣着不俗的少年立刻簇拥上去,拍肩的拍肩,道贺的道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