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芷望着南枝羞赧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阳光穿过窗纱在她腕间投下细碎光斑,却驱不散眉宇间残留的忧虑。方才久幽带来的消息虽让她松了口气,可佑濮帝受伤之事绝非寻常,慕若尘此刻陪在那位帝王身边,不知要面对多少暗流汹涌。
“东捂。”她扬声唤道,门外立刻传来轻捷的脚步声。
“小姐有何吩咐?”东捂推门而入,身姿笔挺如松。
顾云芷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卷摊开的舆图:“去请吴梓岩先生到书房一叙,就说我有古籍相关的疑问想请教。”
“是。”东捂应声欲退,却被她叫住。
“等等,”顾云芷沉吟片刻,“让后厨备些精致点心,吴先生素来爱食甜酥。”
待东捂离去,顾云芷缓步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典籍。王冉提及的《蜀国传记》她曾在父亲的藏书阁见过残卷,只是当时只当稗官野史未曾深究。如今想来,那些关于西陵神兵的记述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辛。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木屐轻响,伴着清朗的笑声:“顾小姐相召,不知有何见教?”
顾云芷转身时,吴梓岩已掀帘而入。他身着月白长衫,手中摇着一把绘着山水的折扇,鬓边银丝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位以笔为刃的史学家客居顾府三月,平日里深居简出,唯有谈及古籍才会显露锋芒。
“吴先生请坐。”顾云芷示意他落座,亲手斟上茶水,“冒昧叨扰,是想请教《蜀国传记》中关于西陵兵刃的记载。”
吴梓岩闻言眼中闪过讶异,随即抚掌笑道:“小姐竟也对这些故纸堆感兴趣?那《蜀国传记》我确曾研读,其中确有一段提及章武三年,蜀主曾得西陵庭所赠断水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呷了口茶,话锋一转:“只是据我考证,那断水刀后来随蜀主陪葬惠陵,五代十国战乱时被盗,从此销声匿迹。小姐怎会突然问及此事?”
顾云芷指尖在膝上轻轻点动,斟酌着开口:“近日偶得一块奇石,听闻与西陵铜陨有关。王冉先生说先生的传记中曾提及此事,故来请教。”
吴梓岩折扇顿在掌心,目光锐利了几分:“西陵铜陨乃旷世奇物,传闻中以陨铁混合秘药锻造,可令兵器生出隐纹。小姐所见奇石,可否一观?”
“不巧,那奇石已交予匠人试炼。”顾云芷浅笑如常,“只是不知先生可知锻造之法?”
吴梓岩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曾在洛阳旧书肆见过一本残破的《考工记》,其中记载西陵锻造需以活人血祭炉,方得神兵。此事过于阴邪,怕是传言失真。”
顾云芷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先生解惑。”
送走吴梓岩后,顾云芷立刻召来顾叔。这位在顾府效力三十年的老管家垂首而立,听着她的吩咐:“速去山中告知王冉,若试炼需用旁门左道之法,即刻停手。”
“是。”顾叔应声欲走,又被她叫住。
“顾叔,”顾云芷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少些流血纷争?”
老管家身形微顿,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小姐心怀仁善,只是这世道……从来不由人心而定。”
夜幕降临时,南枝端来宵夜,见顾云芷仍对着舆图出神,轻声道:“小姐,张滢姑娘那边遣人来说,李大夫留下的药快用完了。”
顾云芷抬眸,眼中已有血丝:“让库房再备一份送去,告诉张滢安心静养。”
南枝放下食盒,犹豫着开口:“前院传来消息,说太子府的人傍晚来过,想请吴先生过府一叙,被先生以染疾推脱了。”
“知道了。”顾云芷揉了揉眉心,“让护卫加强巡逻,尤其是吴先生的院落。”
夜深人静时,顾云芷独坐窗前,听着更漏滴答。忽然院外传来极轻的衣袂破风声,她霍然起身,只见一道黑影如狸猫般落在院中,正是慕若尘身边的护卫之一。
“顾小姐。”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子让属下禀报,佑濮帝伤势已稳,三日后可抵达城郊据点。另有密信。”
顾云芷接过蜡封密信,指尖触到信纸边角的火漆,上面印着慕家独有的云纹印记。展开信纸,熟悉的苍劲字迹跃然纸上,寥寥数语报了平安,末尾却写着“太子似有异动,需慎防”。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字迹化为灰烬,低声道:“告诉你们主子,我这边一切安好,让他保重自身。”
黑衣人领命离去,顾云芷望着烛火发呆。窗外忽然风起,吹得烛影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宛如这波谲云诡的世事。
次日清晨,顾云芷刚梳洗完毕,就见东捂匆匆进来:“小姐,王冉先生派人回报,说那铁匠虽语言不通,却能看懂图纸,已按方子炼出一柄短剑,削铁如泥。”
“好。”顾云芷眼中闪过亮色,“让他们加紧赶制,所需材料尽管从库房调取。”
正说着,张滢扶着侍女的手进来,脸色依旧苍白:“顾小姐,听闻李大夫是为您寻药去了?”
顾云芷连忙起身相扶:“张姑娘身子不适,怎好动身?”
张滢浅浅一笑,眼中却有忧虑:“我猜李大夫定是为佑濮帝而去,只是……”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愿陛下吉人天相。”
顾云芷握着她的手,只觉微凉:“会的。”
午后,吴梓岩前来辞行,说要去江南寻访古籍。顾云芷知晓他是不愿卷入京城漩涡,并未挽留,只是命人备足盘缠和护卫。
“顾小姐,”吴梓岩临行前赠予一卷书,“这是我手抄的《西陵考》,或许对小姐有用。”
送走高士,顾云芷回到书房,展开书卷,见其中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铜陨需以活水淬炼,方位最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