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熠熠映着小皇帝黑深平静的眸子,元云岳只觉好似看到了那个管教他们的先太子。
“崔姑娘前段日子不是因乘马车的事被打了嘛!还在床榻上躺着呢。”元云岳道,“而且,她一个商户,怎能得天子召见?你姑姑死后,世家联合官员对商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该整顿整顿了,等此事料理妥当之后,再见不迟。”
小皇帝目不转睛凝视元云岳,将手中的书合上,一语不发,竟已初现皇帝威仪。
元云岳心虚避开小皇帝目光,低头喝茶。
“还同往年一样,与三叔投壶吗?”元云岳试图岔开话题。
小皇帝看出元云岳异常,却不动声色,手搭在那一摞书上:“姑姑批注过的书,我想好好看看,若是三叔觉着无趣,我召老师进宫陪三叔投壶,反正老师也是一个人在公主府。”
小皇帝口中的老师是谢淮州。
谢淮州成为驸马之前,除夕便不同谢家人过,后来与元扶妤成亲,除夕都是随着元扶妤一同入宫。
再后来,元扶妤没了,除夕谢淮州便是一人在长公主府独过除夕。
“陪你不无趣。”元云岳转头吩咐人再取几盏灯来,对小皇帝说,“我陪你一同看。”
小皇帝翻看书册,试探询问:“姑姑不止写了批注,还留了课业,我答了给谁看?老师吗?”
元云岳想也没想道:“给谢淮州看什么,他能把你教迂腐了,你答了让人送到我那里。”
“三叔能看?”
听到小皇帝晏然自若的平缓语气,元云岳心里咯噔一声,转头见小皇帝翻看书册神态如常,似是没怀疑什么。
元云岳脑子转的飞快,低垂眉眼,吹了吹茶盏中热气蒸腾的茶汤,笑着说:“我府上幕僚可看,到时候我亲自誊抄一遍,必不让幕僚知道陛下身份。”
小皇帝知道自己三叔起了防备心,便不再试探,只道:“三叔看轻老师了。老师与我说,以前他未曾如姑姑般主理朝政时,是觉姑姑有些手段过于凌厉,太过苛刻,但真正坐在姑姑的位置上才知,为了稳住朝局有些人不能不杀,有些人不能不用,有些法不可不严。”
就如同姑姑在这书册中写的,朝政用人,需论才不论德,凡能使百姓不受冻馁,能使百姓冤有所正,德行不足不能为其过,以律法束之。
小皇帝看了片刻,便合了书,缓一缓,闭眼仔细揣摩。
按照他姑姑的意思,凡是既能建抚国安邦之功业,又能流惠于百姓的大才,此类能人德行有所亏,为君者才好拿捏。
而对于这类人,即便是没有软肋也得找到软肋。
外德行彪炳之人,内定有所亏。
小皇帝此刻,也终明白,当初元扶妤建立玄鹰卫和校事府的意图。
手中捧着话本子,没个正形歪在榻上元云岳侧头,见小皇帝紧紧按住书册的手在轻微发抖,元云岳忙坐直身子,神色紧张问:“怎么了?是不是心口不舒坦了?寻竹!寻竹……去叫太医过来!”
小皇帝握住元云岳的手,摇头:“无事,除夕就别惊动太医了。”
“我就说这些书给你看太早了!”元云岳站起身将小皇帝手中的书抽出来,搁在旁边,“先别看了!你现在就是养身子最重要,你放心……很快我就能试出药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抬起通红的眼:“三叔,其实姑姑比我适合这个位置是不是?”
元云岳一愣。
他想起当初元扶妤对先皇说要做储君之事,抿住唇。
半晌,元云岳握着小皇帝的手开口:“陛下,是你姑姑牵着你的手,把你带上把这个位置的,所以你就是最合适的。”
小皇帝低垂着极长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神色,疲累开口:“三叔,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好好好!”元云岳连连点头,扶着小皇帝起身,往床榻方向走,“你就该多休息,这些书先别管了,等好了你身体康复了再慢慢看。”
长公主府。
谢淮州与往年一般,在马厩中,为元扶妤那匹大昭独一无二的金色汗血马流光,刷毛、换蹄铁。
收拾的十分干净敞亮的马厩,独独安置了流光一匹马。
见流光一直在嚼缰绳,一身劲装的裴渡将抱进来的草料铺在石槽中,又利落将煮熟的一盆豆子撒入草料之中。
还不等裴渡将香喷喷的豆子与草料拌匀,流光便凑过头来,低头只挑豆子吃。
“流光!”裴渡伸手推流光的脑袋。
流光甩开裴渡的手,喷了裴渡一脸口水,逼得裴渡后退两步。
“今儿个是除夕,让流光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