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迟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他知道,他已经做了该做的,而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未被治愈的伤口。
医院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消毒水气味、压抑的哭声和那绝望的质问一并隔绝。
可希雅觉得,那声嘶力竭的“我为什么要结婚……”如同淬了毒的细针,扎进了她的脊髓,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把脸更深地埋进裴语迟的怀里。
“我们回家。”裴语迟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手臂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与医院里沁骨的凉意形成强烈对比。希雅刚从室内踏入这片温暖的光热中,鼻腔猛地一痒——
“阿嚏!”
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让她整个人都微微一颤。
“哎呀!”母亲沈佩云反应极快,柔软的纸巾已经递到眼前,“你现在可不能感冒!”
裴语迟的身体明显一僵,搂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低头仔细打量她,目光中满是担忧,“是不是刚才检查的时候着凉了?”
希雅赶忙摇头,用纸巾轻轻擦了擦鼻子:“没事的,就是温差有点大。”她努力扬起嘴角,想让大家放心。可刚才那个孕妇绝望的身影,还有她丈夫冷漠的表情,却像阴影般挥之不去。
不远处,那辆簇新的七座车安静地停在落客区尽头。父亲希远征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边走边习惯性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爸,不用拿手机!”裴语迟扬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落客区显得格外清晰,“车门感应就行,您直接过去。”
希远征脚步一顿,拍了下自己额头,爽朗的笑声传来:“瞧我这记性!又忘了这高级玩意儿!”
他收起手机,走到驾驶位旁,门把手弹开。这车买回来,裴语迟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家人的生物信息和手机权限都录入了系统,只是老人家开惯了有钥匙的汽油车,总改不了这掏钥匙的习惯动作。
一家人站在落客区,陪诊护士正和希蓉低声细语地交代着产检后的注意事项。
初秋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将地面烤得滚烫,空气里浮动着轮胎摩擦地面散发的微焦气味。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车与车之间缝隙小得可怜。
那辆宽大的七座车,恰好卡在最角落的车位,前有路沿,侧有花圃,倒出来需要极高的技巧。
希远征坐进驾驶室,启动了车子。车身很长,正笨拙地扭动、试探。
倒一下,前进一点,再倒一下……轮胎摩擦着滚烫的地面,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声响。
树上的知了像是被这酷热逼疯了,扯着嗓子齐声嘶鸣,单调尖锐的噪音钻进耳朵,搅得人心头没来由地一阵阵发紧,无名火起。
裴语迟站在希雅身侧,一只手始终稳稳地揽着她的腰。方才诊室内那场突如其来的惊魂冲撞,像一枚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绷紧的神经深处,此刻仍未完全拔除。
他目光沉沉地掠过眼前被阳光烤得发白的停车场路面,落在那辆卡在车位最末端、进退两难的七座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