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撕开的豁口越来越大,惨白的天光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九天墟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压在头顶的紫黑浓云如同溃败的兽群,仓惶地向着莽荒深处那更加幽暗的山谷倒卷收缩,留下支离破碎的天空和满地狼藉。
铁山叔靠着断墙,蜡黄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松弛。他闭着眼,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那条伤臂被简单捆扎固定在胸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让他眉头紧锁。
周围的村人也都瘫坐在废墟的碎石瓦砾间,脸上混杂着茫然、庆幸和后怕,贪婪地呼吸着不再弥漫硫磺恶臭的空气。
月舞扶着昊辰从地上爬起来。昊辰揉着摔疼的屁股,小脸上还带着点懵懂,低头看看自己那只按碎了石头的手掌,又看看满地散落的青石碎块,眼神里全是困惑。
刚才那股沉甸甸的劲儿,好像真的能钻到石头里面去?
“还疼吗?”月舞小声问,掏出一块沾了灰但还算干净的布帕,笨拙地去擦昊辰脸上蹭的泥印子。
昊辰摇摇头,又点点头:“屁股疼…手不疼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刚才那股酸麻胀痛的感觉消退了大半,只剩下筋骨深处一种用力过猛后的微微发软。
他弯腰,从脚边那堆散落的碎石块里,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还算平整的青石片。石片断面光滑冰冷,和其他碎块没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碎石堆最底下、靠近原来地基位置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颜色比其他的略深,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灰青色,像是被水打磨过很久的河卵石。在石头的中心位置,似乎嵌着一点东西。
昊辰好奇地蹲下去,拨开压在上面的几块小碎石,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入手冰凉光滑,带着石头特有的沉甸感。那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玉牌。
玉质不算顶好,有些地方还带着细微的灰白石纹,但整体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玉牌边缘圆润,正面光洁无纹,只在最下方刻着一个极其古拙、笔画简单却透着沉厚气息的符号,像是一座微缩的山峰。
背面则刻着几道更浅、更细的划痕,歪歪扭扭,像是孩童随手用指甲划上去的,看不出具体形状。
“咦?这是什么?”昊辰举着玉牌,对着惨白的天光翻看。那山峰符号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月舞凑过来,小鼻子几乎贴到玉牌上:“石头里长出来的?还是王爷爷掉的?”她伸出小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个山峰符号,“刻得真丑…像个小土包…”
昊辰挠挠头,也觉得这符号刻得不如王爷爷平时随手画的好看。他把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特别,只觉得握在手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他随手将玉牌塞进了自己破旧的兽皮腰带夹层里,贴着肚皮放好。那点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皮子传到皮肤上,让他刚才用力过猛后微微发烫的身体舒服了一点。
“昊辰!月舞!”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李阿婆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当拐杖,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老人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烟灰和泪痕混合的污迹,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被一个同样狼狈的妇人搀扶着。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昊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药…药呢?那药…那药…”
月舞小脸一白,想起刚才那块抹了药的布片被那年轻汉子抢走送药去了,连忙道:“阿婆!药…药让柱子叔送去给铁山叔他们用了!”
李阿婆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扶住。
她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没…没了?一点…一点都没剩下?我家那口子…腿被那鬼树根扎穿了…血流得止不住啊…”
她指着村寨深处一处还在冒烟的废墟,声音凄厉绝望。
昊辰看着李阿婆绝望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空空的陶罐,罐底那点残渣都被他抹在石头上了,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松林边缘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林家那支残存的队伍已经开始集结。卫山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正指挥着几个还能行动的护卫将重伤的林风小心地抬上临时扎好的简易担架。
林瑶小脸惨白,紧紧跟在担架旁,不时回头惊恐地望向村寨深处尚未散尽的硝烟。
胖道士林有德被两个护卫半拖半架着,肥胖的身体上缠满了临时撕下的布条,烧烫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水,疼得他龇牙咧嘴,油汗混着烟灰在脸上淌出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