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浑身都痛死了……”
少年说着,努力想要勾起一个笑容来,最后却颓然地放弃,“连笑都好痛……”
“真是娇气,”狼狈万分的狐帝笑了起来,伸指揩去滴落在少年脸上的血滴,颤抖的指尖却在他的脸上带出了一抹血色的痕迹。
“喂,我、我要死了吧?”
少年问着,渐渐失去温度的手反握住男人的大手,“为你送了命,那可、那可真是不值得……我、我还没有完成……咳咳、成仙的梦想呢……”
“说什么傻话。你瞧你,头发只烧得剩下这样一点……真、真是丑呢……”
大手拉了拉那淡金色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像流水抚慰过他的手指。
“这样才好啊,我变丑了,你就会、呜咳咳咳……”
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少年在幽伢的怀抱里蜷起了身子,溢出血丝的唇角终于带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变丑了,你就会放我离开了吧……”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身边?”
幽伢问着,金眸里却闪耀着不可错认的柔情,“你以为,今日之后的你,还能逃得开我么?”
他垂首,干裂的唇吻上少年失去血色却仍然柔软的唇瓣,血腥之气传入唇齿之间。
少年失去知觉之前,耳中所听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劫后馀生的狐帝那一句欠扁的——
“你休想。”
61。焚心以火
珠儿坐在茅庐的门槛上,口中低低地哼着歌儿。一首《九尾》被她哼得断断续续,零零落落,残破的曲调伴随着暗下去的天色,陪伴着她。
歌声轻忽飘渺,带着怅然难辨的意味,脑中只是反反覆覆地回忆着同小九在一起的点滴过往,到最后,她忍不住开始扯起嘴角苦笑——
人生在世,也许最无力的事情便是不停地回忆过往,然而那恍似覆水再也难收的,也偏偏是对过往的无限记忆。
有人因为记忆太过痛苦而备受折磨,也有人……因为空白的记忆而不懈追寻。
那个,叫做珑夜的术师……
梦魇一般的那一夜骤然冲入脑海,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指甲刺入了掌心,珠儿咬紧了唇站起身来。
她怕他,她知道自己从心底里便怕那个高大神秘的男人,可他展露温柔的时候,又是那样无害而温良。
背上的伤早已好了,那血红的凤凰纹身也重新爬上了她的背,殷红若血,生死不离。珠儿垂下头去,素手抚上心口,背上的伤痕虽然愈合,可是这里,伤最重的地方却没有治好,由不得她彷徨苦闷,忧愁若死。
灶台上的白粥早已冷了,她慢慢地送了一勺入口,原本索然无味的米粥,竟隐约有了苦涩的味道。
长长的睫毛垂下,她甚至还记得,她与小九相识的第二天,他同她抢粥的时候,那样毛茸茸的嘴脸,两只金黄色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悠着,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那时的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两人之间会有如此深的羁绊与纠葛,时至今日,断然早已回不到从前。后来他同她因为护佑凡人之事而争执,他掌心里的业火焚烧掉了她的背篓,他狰狞地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剧毒人心,无药可医”……
再后来他们在绫州城外的密林里相会,他在微薄的晨光里深深地亲吻她,那个时候她便知道,他是点燃她枯槁苍白生命的一丛烈火,灼灼然,带着璨目得可以让她融化殆尽的温度。
泉先镇外的荒山上,他告诉她六界之中唯人有情可成夫妻。可众生羡慕不已,总有偏要逆天而行的,学人类结为夫妇,最后大多是落得个徒叹奈何的结局。
那个时候她便忍不住偷偷地想,他和她,会不会有那样的一日?
他教给她唱狐族的安魂之曲,告诉她他曾经凄惶无比的身世,这一切都惹出了她满腔的爱怜与依赖。珠儿常常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寂寞了太久,孤单了太久,所以只要有人善意地给予了一星半点的温暖,她便会奋不顾身地迎上去……即便,最后也许会被那样的“温暖”牢牢地禁锢住,再不得脱离。
他的心里有着隐秘得轻易不敢去触碰的伤口,丹城郊外的孤坟前,她问他为什么下山以来反而不开心,他盯住她纯净的双眼喃喃:“上天要让这双眼浸满了世间的污秽……所以,才让你遇到了我。”
那个时候珠儿并不明白他话中包含的深意,只是一味地追随,他要去八识塔,她陪着他,那凄霜烈雪的幻境里,仿佛可以割裂皮肉的风雪里,他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着,他甚至告诉她,等到完成了心愿,就同她一起寻个安乐平和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那是誓言吗?
一个可以去期待期盼,却最终零落成空的誓言。
他犹言在耳的话语,在八识塔里她看着他狰然的眼神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地明白,那一切……似乎不可能了。
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的扭曲笑意……
那双琥珀眼里的兽样的可怕光芒……
他未出口的话其实她早已知道了,她不过是一直就在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