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的静室里摆着几把做工精细的躺椅,然而万相公却坐得很端正。
小闻学士低着头,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原以为会迎接一场狂风暴雨,没成想万相公的态度却很和蔼。
他问小闻学士:“平白无故的,她怎么去找二郎的晦气?”
小闻学士听得一怔,回过神来,赶忙说:“仿佛是为了同行的一个侍女?先前二公子把那侍女给打了……”
万相公轻轻“哦”了声,短暂地缄默一会儿,忽的笑了一笑,说:“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小闻学士听得心生疑窦——什么叫“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难道说那位九九小娘子在万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可能吧?
他觉得万相公这话透着古怪,只是同时他也觉得,在上位者面前可以表现得谄媚,也可以表现得卑躬屈膝,但是一定不能表现得很聪明。
小闻学士就好像没察觉到那点蹊跷似的,陪着笑,搓搓手问:“相公,那您看这事儿……”
万相公屈指扣了扣手里那份中朝拜帖,温和道:“我让人回府去送个信,把人接回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
小闻学士紧跟着起身,同时娴熟地弯了弯腰。
万相公就再笑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客气地说:“喝完茶再走吧,今天这事儿,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
小闻学士一直瞄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长出了口气,恍然发觉自己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一层汗。
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更不必说是当朝宰相了……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
万道靖忽发急病,回家静养,这消息在弘文馆里短暂地引起了一点轰动,只是很快就给按下去了。
虽然也有几个同窗觉得这事儿蹊跷,约着想一起去看看他,但毕竟也只是少数。
倒是在万家内部,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先前九九当着诸多女客们的面连扇纪氏夫人数记耳光,已经令后者颜面扫地。
她一边强令府中众人不许议论此事,同时又打着吃经念佛的旗号,暂且住到了小佛堂那边儿去,以此避开了丈夫和儿女们的目光。
她日日夜夜都在疯狂地想着要报复九九,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再对待那个小娘子,那个曾经在她手心里随意搓圆搓扁的小娘子,纪氏夫人打骨子里觉得畏惧……
纪氏夫人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一日九九抵在她眼皮上的那根长针太尖太冷了,亦或者是因为九九说起“死”这个字眼时候的神色,太过于镇定从容了。
潜意识里,纪氏夫人相信九九说要杀她,也能杀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简直就好像……
就好像她已经被九九杀死过一次似的!
纪氏夫人的心里产生了畏惧,但是出于自己的骄傲,她是无法将这种畏惧告诉任何人的。
她甚至于产生了一种逃避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所有同九九有关的消息。
但山不来就九九,九九就去就山。
终于,九九的消息还是来了。
且还是伴随着身受重伤的万道靖一起来的。
万相公的亲随传了万相公的话给纪氏夫人:“二郎病了,叫他在家闭门静养,不要见客。”
纪氏夫人惊怒不已:“这算什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