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孩子对一件事有反应的时候,最先都是重复对方的语言,不带感情的,在犹疑,在判断。
“浅浅。你愿意带哥哥出去玩吗?”
罗浅浅很开心:“好啊。小澄哥哥,我们去钓地老虎好不好?”
“不能跑那么远。”张阿姨对她说,“只能在这附近,知道吗。”
她随口答应,去拉柏澄的手:“小澄哥哥,走吧走吧。”
他看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没有抽回手,然后转头看张阿姨,后者对他鼓励地笑笑。
同时摸摸罗浅浅的头:“浅浅,你要好好照顾小澄哥哥。”
“好。”这话让她感到很骄傲。
跟柏澄在一起并没什么好玩,罗浅浅一个人掘了半天草根,看他直直站于眼前,小孩子的耐心终于殆尽,任性凉薄的一面显现出来:
“我不跟你玩儿了。你回去。”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这时候罗浅浅瞧见张阿姨在厨房窗口那里,一边做饭,一边往这边望,于是突然起了个恶作剧的念头:
“我们跑远一点,好不好?”
柏澄回头看张阿姨家的房子,再看看她。这时候张阿姨离开窗口,她扯他:
“走,走。”
柏澄被动地被她扯着,两个人往窗口看不见的地方奔去,半分钟以后罗浅浅听见张阿姨的声音:
“浅浅?小澄?浅浅!”
罗浅浅当时的意识里,大概是觉得这是一场捉迷藏,玩得投入极了,转身对柏澄做了个手势:“别应诺!”
同时竭力捂住一个奔涌而出的笑,是小孩子对于偶尔能够骗到大人,所产生的那种荒唐的狂喜。
牵绊(2)
一直跑到居民区旁那一片被废置的体育场上,蹲下身揪起地面上的草,罗浅浅开始专心致志地吊地老虎,这一种凶悍的虫,咬着草根被拎出来,扭曲着张牙舞爪却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看了很是开心。
她以为小澄一直在看着她玩,等想起他,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一吓非同小可,扔掉手里的草根站起来,罗浅浅惊慌地四处张望,哪有他的影子?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对另一个人遍寻不着,这感觉一生都没有忘掉。
孩子的疏懒和凉薄被恐惧和歉疚驱赶得一丝不剩,她沿着原路跑回去,一路都没有见到小澄,跑着跑着竟然没忍住,一边哭,一边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同时心里也知道,这个祸不是用这句话,和哭一哭就能骗过去的。
从此以后,罗浅浅,不会再有人相信你。
一个下班的叔叔看见她:“哎?浅浅,跑这么快干什么去?”
她停下来,喘着气:“小澄,小澄。”
“小澄?”他想了一想:“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是吧?”
罗浅浅不知道要摇头好还是点头好,“他才不傻……您看见他?”
“就在体育场那一排树后头嘛,怎么?两个小朋友跑丢了?”
她顾不上答就往回跑,同时略略松一口气,原来他没走远,是她没有看见。
有些冬草枯萎后,来年没能再发,废弃的体育场上,便遗留下一些隆起的成束草根,僵死了,却是奇怪的柔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