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峰有心要挑几句毛病,但这甥外孙女除了衣衫简素些外,竟是没什么好说的,且张小绸孕中体热,弃了那些绸缎衣裙,也如余甘子这般做了好几身细布小衫穿着。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瞧见随后迈进来的南燕雪才鼓起一脸不满相,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既养了她在跟前,总也要对得起你姐姐,同那沈元嘉成日来往着,弄得满城皆知,我那时就觉不妥,大嫂还劝我,说女大当嫁,你与沈家有婚约在先,算是顺理成章,不至于败坏了门风。谁成想你这孽障竟追到浮云观去滋扰母亲索要这镯子,还在道长跟前大放厥词说要废了婚约?”
南榕峰说到愤慨处,拿起林娴搁在桌上的匣子一拍。
南燕雪扫了他一眼,南榕峰想起南榕林被打的那副惨相,顿觉鼻子一酸,喉头一哽,晓得她下手比范秦更狠更无所谓,不免瑟缩了一下,又强作镇定地缩回手。
南燕雪打开匣子看了看,帕子、镯子都对,就又合上了。
南榕峰离她远了些,背手在厅中踱步,清清嗓子,犹在愤愤。
“这宅子里没个长辈镇着,简直要脏得没处下脚了!”
南燕雪见他这般愤慨,颇为好笑,拄着下巴懒洋洋道:“说得好似是我让人怀了个孩子。”
“混账!”南榕峰骂道:“我与夫人明媒正娶,恩爱多年。你怎敢与我们相较?”
“是,多生几个,再多来几个男丁。也难为你老娘,一大把年纪还要替你挣家私。”南燕雪嘲弄道。
林娴见南燕雪没被挑起火来,反而是南榕峰快气疯了,便低低抽泣了一声。
“将军何必将多子多福的好事说的这样不堪?”林娴叹了一口气,道:“将军留余甘子在跟前,总也要为她着想,女孩若无长辈在跟前细细教养,将来若说起婚事,必定要遭人指摘。”
“可笑,我难道不是长辈?大伯母的意思,是我还没有资格教养余甘子了?”
南燕雪明知故问起来,余甘子在她身侧发抖,面上的红润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能得将军青睐自然是好,可将军日理万机,不好为她个小孩耽误正事。”林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又道:“她明年就要及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明年及笄?你昏头了?”南燕雪道。
“恬儿是在二月成婚,同年腊月廿九生下四娘的。”林娴用帕子掩着唇鼻,眼里含泪,“出生算一岁,过了年又一岁,所以余甘子现今的确是十四岁没错,这种事,我怎么会记错呢?”
余甘子觉得自己快没办法呼吸了,胸闷头昏之际,她想起郁青临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那天阳光热烈,凉风习习,他们坐在山水居的树荫里听课,辛符就地躺下,嘟嘟囔囔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余甘子都快听不清郁青临说的话了,就用毛笔尖虚虚在他唇上一横。
辛符安静了没一会,忽然又说:“诶,你看,柿子树这时候就挂果子了。”
余甘子不信,以为辛符在胡说八道,故意惹她分心。
等郁青临将这篇文章讲完,她才抬头一看,却见叶间真有一簇簇小小的青色果子。
“不在夏日挂果,如何能在秋日成熟?”郁青临走了过来,仰首笑道:“这下就可以盼起来了,等熟成黄青色,就能摘了。”
“那不涩得要死!”辛符道。
“若等到熟透了才摘,哪里抢得过鸟雀?”郁青临道:“赶在生涩时就摘下,十来个柿子装一坛子,再放一个榠樝(一种木瓜),没几日就能红熟甜烂,完整饱满。”
余甘子那时满心想着柿子的好味,而今却觉自己就像一个要被封入坛中的青柿。
林娴迫不及待要催熟她,供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