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什卡的爸爸看到他的笔记本,发出请求:“我可以和你一起学习吗?”
“当然可以。”小熊在这件事上很大方,他写的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翻阅着这本笔记,格里沙的字迹端正,写的东西思路清晰,可见这孩子过往的书没白念,他是这个国家当下最珍贵的知识分子,而且他会医术,噢,他还会画画,笔记本的角落画了老虎,真可爱。
雅什卡的爸爸在这一刻意识到,他的脑海中那个“绝对可以信任的同伴”的名单又多出一个新名字,那就是这个被亲友们唤作“格里沙”的少年,他是多么的忠诚、多么善于思考啊。
他问格里沙:“你不鄙夷那些人吗?”
格里沙想了想,回道:“我很讨厌他们的一些做法,包括抢劫,还有对女人强烈的渴望与歧视皆存的那种古怪又陈旧的观念,如果我只是普通人,我可以鄙夷他们,如果我是受害者,我会杀了他们,可我……我现在的身份决定了,面对一些问题时,我的脑子里不能只有杀,还得想清楚如何去改变那些不幸,这才是最重要的。”
雅什卡的爸爸赞叹道:“你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孩子,这是很艰难的工作。”
他按了按格里沙的肩膀,声音低沉下来,“我们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才能去迎接这些艰难的挑战,可以预见的是道路漫长,我们要花大半生才能走到尽头。”
格里沙笑着回道:“也许我们穷尽一生都走不到尽头,但我会去走的,因为我有一个长辈说过,如果一个人吃六个面包就能饱,那他就不能只吃第六个面包,前面五个面包也很重要,我们现在做的工作,对于美好的结局来说,大概就是第一个、第二个面包的阶段吧,很有意义。”
告诉他这段话的人是郎善彦,他曾这么教导秦追,医术的积累和吃馒头一样要从零开始,但六人组都将这番话听进了心里。
雅什卡的爸爸也笑起来:“我喜欢这个说法。”
格里沙又问道:“对于那些强碱妇女的人的判决讨论出结果了吗?”
雅什卡的爸爸干脆道:“枪毙,总有些烂货没有被教育改变的价值,他们连去西伯利亚挖土豆的资格都没有,这一点我和谢廖沙是同样的想法,女人也是我们的同胞,我们不能对她们的苦难视而不见,既然大家都要站起来过,那就不能只让男人站起来,对我们的判决你有怎样的想法?”
格里沙舒了口气:“我很高兴,犯法的人就该受罚,不然法律和枪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还怕列夫的维护会让那些坏蛋逃过法网呢。
雅什卡的爸爸更欣赏格里沙了,作为顿河地带的领导,在他决定枪毙那些犯人时,有些人会说他太狠,但他认为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宽恕。
格里沙这孩子果然是跟着老师学习过的,他只是看起来像一只温柔的小熊,可他在关键问题上如山鹰一般的果决才展现了他真正的性格底色——如刀锋一样锋利。
“但是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有一批人要背叛我们了。”格里沙又低下头写他的笔记,有些内容总结好了以后是要发回彼得格勒的。
雅什卡的爸爸坐在他旁边,神情冷峻:“我们会与他们战斗。”
这句话背后意味着大量的流血,顿河一带并不完全属于他们,还有沙皇遗留的拥趸带着军队与他们纠缠作战,因此哥萨克一方的归附才显得那么重要。
但现在他们也只能被迫放弃部分盟友了,因为如果接纳了他们,那么被强碱的女人怎么办?被他们掠夺财产的农民怎么办?法律被折损的尊严怎么办?
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协的。
格里沙看到这位尊敬的长辈神色沉重,决定安慰他:“叔叔,很多人都等着这场判决,如果我们能秉公执法,意味着大量的妇女、农民会真正相信我们,他们是真正的劳动者,也是最苦难的人,是我们最坚实的支持者,得到这批人的支持,比得到一群强碱犯的支持要有意义得多。”
至于在他们前进过程中不得不流的那些血……格里沙想,他已经做好觉悟了。
秦追也关注着小熊的工作,格里沙总会挑一些不涉密的事和他们分享。
在得知谢尔盖和雅什卡的爸爸等大人的决断后,露娜大力赞扬了他们:“这下我相信他们口中的公平和平等了,他们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打算用鲜血去捍卫他们的理念,太了不起了!”
知惠也崇拜道:“格里沙,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要找谢尔盖舅舅拍合照,再请他给照片签名,他太棒了。”
女孩们天然更加亲近格里沙所代表的梦想,因为她们在瑞士练游泳的时候,总能看到那么多男人可以在公共河流练习,也有专门的泳池,而她们可以游泳的地方却那么小那么少。
知惠和露娜已经是身处的阶层很高的女性了,一个还没大学毕业,就已经掌握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心脏手术,被哥哥带着进了苏黎世最好的私立医院做外科副主任,一个是火地岛省最大的庄园主,可她们也会感到有一张无形的网罩着她们。
那张网由嘲笑、讥讽、歧视、厌恶和渴望组成,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秦追压着知惠去考第一时,她从来没想过反抗,便是因为她也想争一口气。
两个女孩特意掐着时间与格里沙通感一起观看审判,她们都对格里沙所处的国度不陌生,但她们第一次对那片冻土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仿佛那里结出了一株名为“希望”的植物,虽然只是冒出点嫩芽,这植物能不能扛住风吹雨打开花结果都是未知数,但那也是现如今全世界唯一的一株“希望”。
恰好这一天也是6-1组准备出发去英国的日子,秦追将行李箱搬到车上,转身对妈妈弯腰:“妈,儿子出趟门,回来的时候给您带礼,您在家也好照顾好自己,万不要累着病着。”
秦简挥挥手:“你也是,一路顺风,可别再病了,菲尔,小露,知惠,小罗,你们几个互相照顾着,都好好的啊。”
少年们上了车,秦追坐在座椅晃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知惠兴奋地扯着他:“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公审开始后,六个少年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点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