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拔音而起,竹筠弹奏一曲“清平乐”,淡化了风雪之夜的萧瑟孤寂,元渊喝了药,坐在书桌旁,静静的倾听美妙的曲子,清泉般的妙音,有抚平伤痛的魔力。
竹筠投入的拨弄筝弦,好像身处空旷无垠的高山幽谷,没有杂念,没有彷徨,一心只为眼前人演奏高超妙绝的仙曲。
一曲终了,她感觉对面的人仍沉浸在余音中,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眸,被那深邃的幽潭吸引进去,全然忘记外面的世界。没有言语交流,却在眼波流转间读着彼此。
“我的身份特别,在这里很多不便,所以还请纪小姐雇辆车,今晚我就离开。”
元渊平淡的说,眼睛已经移到别处。
竹筠良久才回味出她的意思,柔声道:“你的伤虽然不重,可是旧疾复发,看起来无碍,日子一久,却是难以愈合的。所以,竹筠以为顾小姐还需要修养些日子,切莫再动元气。”
见她没有答话,竹筠继续说:“虽然竹筠身份卑微,医术浅薄,可是竹筠学过祖传医术,可以照顾您。如果顾小姐不嫌弃竹筠的身份,就请您留下几日。而且,竹筠以为现在顾小姐回去很不好,很容易引起怀疑的。现在是岁末,水仙馆生意清淡,因为昨天蓬莱乐馆受惊一事,即使有客人来,秋姨也不好意思叫我出去唱曲。顾小姐留下来几天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顾小姐考虑的是,最好有个理由解释这两天顾小姐的去处才是。”
元渊皱了下眉头,她真的没想到竹筠会说出令她折服的话来,还没理由反驳。
“纪小姐放心,我刚刚写的信就是给自己开脱的。先前我在广慈堂治伤,广慈堂的老板徐载德先生劝说我住在他那里养伤,我正好利用这个借口为自己洗清嫌疑。信上的内容就是请徐老先生帮我证实这个谎言。所以,我离开,只是去广慈堂。”
“那,竹筠可以陪你去吗?”纪竹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她的脸霎那间绯红。
元渊一愣,似乎笑了一下,难得一见的笑容浮现在冰冷的脸庞,让这张脸有了魅惑的美。
竹筠咬着唇角,却鼓足了勇气看着她,“顾小姐总要给我一个机会报答才好,竹筠欠你太多,即使你不在意,竹筠却是不能心安。”
元渊凝望着桌上的乐谱,淡淡地问:“你能离开这里?”
竹筠急忙点头,“秋姨说过放我的假,我就说要回家看望弟弟。”
元渊想了想,也不知道她的心里转过什么心思,微微一笑,“你可以说服秋老板?”
见她没有反对,竹筠喜道:“你放心,我就说自己感染风寒,这是传染病,她一定不敢留我在馆里的。而且,我会装得很像。”
元渊讶异的看向她,“你,会骗人?”
竹筠抿唇一笑,“看不出来呀?”
她们正说着,突然元渊示意外面有人,果然不到片刻,外面的地板咯吱咯吱响,有人走过来了。
来人拍着门,叫道:“竹筠啊,好点没有?身子不舒服,可别弹曲子了,累着不好,好生养着才是啊。福儿这死丫头出去这么久也没影儿,一定玩得忘了回来!请个大夫也这么难呀,你快睡了,我再叫人去请啊。”
竹筠掩住口鼻,咳嗽起来:“秋姨,我这身子骨怕是难熬了,不劳烦秋姨挂念,也别请大夫了,白费了钱。”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有气无力,光是听声音已经惹人疼惜不已。很难叫人怀疑她是装得。
秋姨吓得慌,对着屋子喊:“竹筠啊,你可别急,病可急不得!我这就去请大夫给你看看!”
听着脚步仓促走远,竹筠笑道:“我说她不敢进来的。”
对上的眸子却是讶异好奇的眼神,“挺会骗人的。”
竹筠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没法子的。竹筠流落风尘,免不得一些客人骚扰非礼,强不得,软不得,得罪了他们也没什么好结果,只有虚与委蛇,真真假假的应付,方能保护自己。不瞒顾小姐,竹筠来京城谋生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苏州那个地方呆不下去了。原以为京城有表哥可以依靠,可是,这里比任何地方更加危险。”
静静的看着她,清婉美丽的脸夹杂多少无奈与悲哀,好听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敲击着坚忍冰冷的心田,激起一波波涟漪。
“你表哥,也许会连累你的。”元渊叹了口气。
“竹筠流落风尘不懂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可是表哥他们真的是爱国的,他本来可以出国留学,也可以做官做绅,但是他不顾私利,一心要拯救国家,就是为此送命也义无反顾。他和蔡将军他们一样,都是爱国爱民的好人。表哥说,我们国家之所以被外国人侵略欺负,都是因为国弱民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了,皇帝什么的都是害人的制度,要想救国家必须推翻封建腐朽的王朝,建立一个新社会。”竹筠崇敬的说着,也没发觉身边人的反应。
元渊脸色苍白,郁结于胸的热血阵阵翻涌,她的手有些颤抖,痛苦的摇摇头。
“怎么了,顾小姐?”竹筠紧张起来,急忙拿了自己的棉衣披在她身上。碰触到她的脸,微微发烫,再摸她的额头,真的好烫。“哎呀!看我糊涂透顶了,你,你发烧了!”她情不自禁的抱住她的肩头,又急又悔。光顾着说话,眼睁睁的看她冻坏了身子。
元渊转过脸,苦涩的看着她,既关切又紧张的样子,混乱迷茫的眼睛忽然清明,她咽下上涌的腥甜,深深望着她,忽然一笑,“静月庵的签很灵验,我不会有事。”
竹筠一怔,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脸更红了,“你,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