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学期了,你也好好努力一下,至少考个六中读嘛。”窦晓沁把上学的成绩单从办公桌上拿起来,在许泽安面前晃了晃,“你除了英语太差了,其他科的还是有救的。”
“那你让陈知让给我一对一帮扶一下学习嘛。”
窦晓沁黑了脸,下意识就拍桌子,“你可以不读书,人家陈知让还要读。他是有潜力考去清华北大那种苗子,你不要再影响他就行了。”
“我没影响他。”
“行,我们不说他。我们就说你,你家裏情况特殊,你想没想过以后自己怎么在社会立足。我也不怕和你说——你看看你这些同学,家裏有点关系的,以后只要读完大学,爸妈都能给安排个工作。要是成绩好一点的,考到外地去,北京、上海,就在大城市立足了。就是那些和你一样不想读书的,人家还能回去跟着爸妈做点生意或者厂裏面顶个班当工人。你呢?以后要本事没本事,要关系没关系,要文凭没问文凭,难道去街上要饭?”
许泽安觉得窦晓沁看扁他了,但是最后那句反问他又确实回答不了。
这话就像一道雷,活生生的打断了许泽安跟窦晓沁贫嘴抬杠的情绪,他扭头就走,在办公室门口特别大的声音说,“我就是准备去要饭!到时候你碰到了给不给两块钱嘛?!”
窦晓沁的同事都扭头看她,许泽安是出名的难带的学生,其他老师也不好白插嘴。
然而,许泽安还没等到毕业,就差点沦落到了窦晓沁说的去要饭的地步。
那是三月中旬的一天,他放学回家,在家门口看到两个正儿八经穿深蓝色警服的警察站着,像两堵墻一样,把狭窄的走道都塞满了。
警察进屋就问了起来他妈妈的事,一开始还诸多防备,不怎么肯透露情况给他知道。但是说到后来,两名警察也觉得他一个小孩儿啥也不知道,多少给他说了说他妈的情况。
他妈涉及到了一个偷盗销赃的案子。
这个案子不是远在外地犯的,而是就在本市,涉及的十来万的金额。
有一个保姆把主人家的金银首饰、手表等贵重东西偷换出来,买了假货放进去。过年的时候被主人家发现了。保姆倒是直接被抓住了,但是东西并没能追回。她说自己不是单人作案,东西拿出去之后是通过一个叫周萍萍的女人销赃的,假货也是从这个女人手上拿回去鱼目混珠的。
这个周萍萍就是许泽安他妈。
许泽安不相信他妈会做这样的事,他了解他妈的性格,如果真的手头有钱了,肯定会显摆。但是从去年底到今年,他妈显然都是很没钱的,就连去南边的时候也没买件新衣服出门。
可是他这么跟警察解释别人也不听,他更不知道警察究竟掌握了什么具体证据。警察跟许泽安要了周萍萍的联系电话,又仔细地问她去南边哪儿了、找谁、做什么。许泽安一问三不知。见他支支吾吾,警察认定他是不愿意说,说了几句重话见许泽安也没改口,便没再勉强问了。
其实周萍萍到了南边是跟许泽安联系过的,到了那天傍晚用座机打过一次电话,他已经不记得号码了。之后他们都是一两周打一次,手机号码是他妈的到了南边新办的,在家这边用的小灵通已经停机了。
等警察走后他打过去,许泽安着急忙慌地给他妈手机拨了过去,却发现这个手机关机了。
许泽安心裏头压着这件事,原是不想和任何人说的。
可陈知让第二天就看出了他有心事,跟他肚子裏的蛔虫一样,再三追问,许泽安还是把警察找他的事说了。陈知让也一筹莫展,这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可以解决的问题。
陈知让拿自己家的电话也给周萍萍打了几次,都是关机。
他无从安慰许泽安。
还好,之后警察也没再上门,他妈也没新的消息传来。
后来,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丢东西那家人知道了周萍萍这个人,想要把东西追回来,便找上门来了。
许泽安他妈跟邻裏关系不睦,说来有他爸是个杀人犯的关系,更多的也有多少年来的邻裏摩擦累积了恶气。因此那帮人打上门的时候,邻居一个不报警,也不开门。全跟死了一样。
他家裏原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电视机算是个大件了,被人抱走了。冰箱太老了,又笨重,于是幸免于难。他妈留给他的钱他虽然藏得好,但是最终还是被翻出来拿走了。就连他家裏那些搬不走的东西也全部被砸了个稀烂。
许泽安挨了几脚,肚子都被踢青了。
他也拿扫帚反击了,那些上门来闹的,也被他打了几个来回。
对方走的时候还警告他,说是他们随时都会来检查他妈回来没有。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眼下最糟糕的事,眼下他连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了。
家裏的座机也被砸坏了,插上线便有吱吱的电流声,他只能下楼去小卖部给乡下的外公外婆打电话。外婆叫他先和邻居借点钱吃饭,说他们过几天来城裏看他。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遇到丢东西那家的人上门,等了十几天,他外公外婆也没有来城裏。
电话裏一直推脱说家裏还有农事,暂时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