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宋经理说了许多好话,对方也只有一句“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酒店有酒店的规章制度”。
他在宿舍才住了两个月,又被迫搬出了。上次搬家他失去了婚姻,这次搬家他失去了一份一万三月薪的工作。要说难受,这一次更难受,他甚至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觉得自己忘记了以前年轻时候的教训,还在用这种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简直活该倒霉。
离婚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害怕,至少每个月还有工资进账。
现在他才觉得世界都灰暗了。
许泽安不敢马上租房子,他去青年旅社找了个床位,50一天,然后开始找工作。厨师的招聘信息是很多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找墩子、配菜的,像他这种有大酒店经验的师傅,就算自降身价只要八千一个月,也不是那么多馆子需要的。
找了四天工作,他都没有头绪。
陈知让从北京回来找他吃饭那天,就是他失业的第四天。
他不敢跟陈知让说,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要面子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心裏空落落地发慌。那种恐惧好像传染病一样,他害怕把它传染给他的朋友,然后被人避之不及。
他想,只要找到新工作,还能照旧给陈知让送饭,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许泽安已经三十岁了,不但年龄不允许他任性,生活给过他的所有教训都让他明白一件事——别相信运气,别心存侥幸。所以在一周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后他开始给人做代驾。但是代驾一般只有晚上有活儿,白天都闲着,找他面试的机会很少,有时候一天也等不到一个,他干脆去找了一个跑腿闪送的工作。原本他还想去送外卖,哪晓得现在送外卖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各种要求还有麻烦的手续,甚至有些车还要自己给押金,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最终要做厨师的,便没有真的去送外卖。
过了两天,有一个当初在沁园春认识的老板给他打了电话,叫他白天过去聊聊,大约是想招他。
许泽安还挺高兴,穿了西装去应聘。
对方一开始激昂慷慨地说了半天,把自己的店吹得天上有地上没得,生意好得可以开几个分店了。许泽安都耐心地捧场,最后,他说他们大师傅跳槽了,想要六千聘许泽安。
许泽安对这个工资是很不满意的,他之前一万三,这比一半还少。
又去后厨看了看,那馆子基本就是用地沟油、炒菜底料包,难怪大师傅也只给到六千,这种靠外卖挣钱的餐厅基本上堂食都没人来吃,在网上刷刷好评,卖些剩菜垃圾,许泽安想了想,当场就拒绝了。
那天走的时候还忽然下起雨,今年c市夏天特热,雨水少,这一入秋,反而雨水多了起来。
他刚回到旅馆准备换了衣服去送“闪送”,就看到陈知让的微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小龙虾。许泽安想着小龙虾再不吃就过季了,就答应了陈知让。
结果陈知让医院的一个病人糖尿病并发癥了,他没能准时下班,这顿小龙虾就黄了。
许泽安也松了一口气。
他接单子一直接到凌晨,雨下得大,他生意更好,好多人加钱叫闪送,一趟就挣三十。他接了一个别墅区送药的,想着肯定是紧急的情况,便加快速度骑车,提前了十分钟给人送到了。
别墅的门铃刚按了两下,对方就来开门了。
许泽安一开始并没有註意下单的人叫什么、电话是多少,反正对他来说不过是客户而已。但是这个开门的人他却觉得很眼熟。
对方一开口说“谢谢了师傅”,他就认出来了——是小九。
小时候小九和毛毛关系最铁,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上了小学,两个矮子经常被人欺负。许泽安那会儿因为许东来是个杀人犯也被人孤立,有一回他们三个被两拨人同时关在了学校的体育用品储藏室裏。许泽安个子大、力气大,居然找了根棍子就徒手把窗户上的防盗网撬开了。三个人之后就关系好起来了,虽然毛毛一开始不愿意和许泽安玩,觉得他爸是个杀人犯挺恐怖的,但是小九却很逆反,觉得大家都怕的人他反而要跟他玩,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他和毛毛了。
之后三个人还一起上了盐中,直到高中才分开。
那时候小九还经常和毛毛跟许泽安联系,交了女朋友也带出来和他们炫耀。再到后来他出国留学,就断了联系,这十年杳无音信,都以为他移民了。几个兄弟结婚,他一次都没出现,许泽安渐渐也就忘记这个人了。现在忽然出现,而且那语气语调是那么叫人觉得熟悉,他差点就要喊小九的名字了。
在许泽安发楞的时候,小九以为他在等小费,便立刻拿了一张一百块的现金,塞到他手裏,“辛苦辛苦,下这么大的雨,主要是我媳妇怀孕了,就想着吃这一个进口薄荷糖。”
这时候许泽安才知道他忙忙慌慌送来的不是药,只是在药店才能买到了日本进口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