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日,她又见了襄城,襄城依旧对她温和的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便也做无事。逐渐的,襄城似乎有了变化,对她更为亲近,说许多初听时不觉,事后回想起来却很甜蜜的话。她欣喜,感激,将心打开,她以为,她们终于可以没有秘密的相处了。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进行,她们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属于彼此。赵王覆灭了,司马伦也亲政,握住了实权。
就在她打算培养继承人,将柏氏权力过度到下一代,而后辞官回乡,带着襄城过细水长流的日子时,祸事突然从天而降,襄城捏造她意图谋反的证据,将她送入了囚牢,柏氏一蹶不振,她成了罪人。
“怎么那么容易就向我放下了防备呢?”梦里的襄城笑得冷酷,眼中冰凉的一片,没有半丝温存,如一个高傲的女王来复仇,纤细修长的指尖指着她的眉心,语气寒凉:“我岂能轻易放过你。”
将她捧到高处,让她以为得到了一切,再将她从高处摔下,尸骨无存,这就是襄城的报复!
柏冉从梦中挣扎醒来,手覆上额头,触手处,皆是冷汗。她起身给自己满了盏茶,一口饮下,大大喘了口气,方平静下来,这梦,真是狗血死了,一点也没有她的风格,她哪有那么蠢。再有,即便要识破,也不要用这么羞人的法子啊。
柏冉坐在榻上,无力的撑着头,襄城冷酷的样子也十分好看的,就是,有些不像她。想来想去,就是没在点子上。她穿着单衣,夜凉如水,渐渐的,身上的汗蒸发带走温度,她打了个寒噤,又钻回到被窝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这一夜却再没有入眠。
因着那荒唐的梦,第二日柏赞之回来,柏冉都是精神不济的模样。
“嗯?多时不见,你长了个子了。”柏赞之抚着胡须,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
“不能在阿翁膝下尽孝,儿心有愧,此番,必要留下,使儿得以晨昏听闻阿翁严训,方能勤勉于自身。”
柏赞之在亲朋目光中,笑得老怀安慰:“你已老大,今要娶新妇了,还说孩子话。”那表情,好像真的极为高兴柏冉要成家一般,亲朋连声贺喜。
柏冉做出羞涩的样子,魂灵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入夜,亲朋皆告辞,柏赞之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柏冉道:“你欲如何?”他有渠道收到府上的境况,自知道柏冉近日不大安稳。
柏冉不答,郑重一拜:“请大父教我。”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好,婚姻,结两姓之好,她们这状况哪是结好?分明是结仇。奈何她神一样的大父一直很胸有成竹的模样,直到婚期近在眼前才不紧不慢的来。
柏赞之皱了皱眉,起身来回走了一趟,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且自处,往后,避着些,太后与陛下,还能管到你房中不成。”
柏冉闻言,心一凉,认命一般,终是点了点头。
还能如何呢?
☆、第45章 四十五
十月中;大吉。十里红妆自宫门出,入相府中门,长公主嫁妆之多,空前绝后;早上辰时出妆;直到下午天暮,仍有未出的;良田万顷,送妆队伍在京师的街道上排出了一道喜庆的长龙。
顾太后搬空了自己大半个私库,青铜鼎器、珠玉珍宝;琳琅满目。柏氏百名青衣小童来往迎送;仍显出人手不济的局促来。如此盛况,百年之内恐难有再与匹敌者。
婚嫁当日;迎亲队伍从柏府正门出,入皇宫,迎娶公主。新郎新娘身上都有超品的品级,礼服繁复庄重。二人依从古礼,襄城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柏冉冠爵弁,着玄端礼服,白绢单衣,缁衪纁裳。
照例要为难新郎,宗室子弟儿女堵在殿前,拦住了柏冉,柏冉散尽了身上的金银钱财,方一身狼狈的入内。
入内,小媳妇们口中连道:“来了来了!好俊的驸马!”一齐拦在门前,先调戏新驸马,再要驸马催新娘。
柏冉整整衣装,四下作揖,一首又一首的吟唱催嫁的诗歌来,小媳妇们越发起劲,柏冉大声的又来了一首,暗令俊俏的伴郎们去吸引了小娘子们的注意,自己趁空闯进重围,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喜盈盈的大笑声。
在她吟催嫁诗时,襄城已成妆,柏冉走入内便看到那灯下美人如玉,她不禁呼吸一滞,四周顿时一静,新娘垂首,笑意羞涩,众人又起哄起来:“新郎看得呆了!”
气氛喜悦而热烈。
柏冉的心田仿佛流淌了一汪缓缓奔腾的春水,轻柔的,却也不容拒绝的将之前的沉重、忐忑全部驱散了去,她的眼角眉梢便染上了喜意,光彩照人。
终于到了柏府,新郎与新娘拜过天地高堂,新娘入新房,新郎在外与宾客同乐。
婚者,昏也,吉时定在黄昏,此时夜幕深笼,柏冉与人饮酒,直将自己灌得大醉,只留了一线清明方做不支退走,宾客一齐起哄,年轻子弟们还跟了上去,要闹新房,谢氏心疼孩子,早早的便派了一群婢子拦在了新房外,少年们无奈败走,勾肩搭背的回去席上继续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