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盏茶的时间一晃而去,乐乔忽又提起一旁的笔,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几行蝇头小楷,又用朱笔在原先那张单子上圈了几下,交给孟凯道:“把这些退了换成我方才写下的,明日大概就要用到,你快些去吧。”
孟凯接到手一看,不由叫苦不迭。乐乔姑娘这番改动又得让他城南城北两头跑,小学徒不由垮着脸向掌柜求助:“师父,天都要黑了,人家可能都关门了。我明个儿早起去买,行不?”
莫掌柜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道乐郎中是有心整他,但这后生色念实在太过,便沉下脸道:“忘了师父曾教你的?医者父母心,无论何时都要把病人放在前头。乐姑娘说急用肯定有她的道理,还不快去?”说到后一句,扬手似是要打上来。孟凯见状不妙,吐了吐舌头,连忙捏着药单闪出门外。
“王府的人来自京城,当是习惯北方的用药。我倒是疏忽了。”莫掌柜捋着及胸的长须笑道,“有乐姑娘在,看来都无需我多操心。倒教我这掌柜十分汗颜。”
“如掌柜所言,医者父母心。”乐乔心知此话是为她解围,腼腆笑笑,转身替进门的妇人把脉去了。
莫掌柜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再次感慨莫珑娶妻太早,生生错过了这么好的媳妇。
孟凯再度归来时,已是深夜人定,乐郎中早已离铺归寝。孟凯不由遥望着女郎中每日来的方向怅然出神。莫掌柜念他奔波半日,遂擅做主张代替乐乔原谅了他,只拍拍他的肩道:“你也看出乐姑娘非一般人可攀得上的高枝,何苦自寻烦扰?”
孟凯似懂非懂,仍是怅怅的。坐了许久,才在莫掌柜的催促下关好门,收集好桌椅,席地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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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宴之宫(其二)
翌日四更光景,街上便吵吵闹闹,又是鼓阵又是锣响,兵爷的嘶喝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王爷车马队已至五里桥,城内百姓速整理行装,出外迎接……”
乐乔惯常早起,这时也方才梳洗妥当,听到呼声不由暗笑。不过是王侯迁居,何必惊扰全城百姓,闹出万人空巷的动静?想归想,在剧烈的砸门声中不得不放回剑,开门迎客。
冲进门来的兵爷见她如此年轻,又做未出阁的打扮,不由一怔。随即又拿出架势,半笑不笑道:“姑娘既已穿戴整齐,速去城门迎候吧,王爷说到就到。”边说着,边又是一番打量,“若赶得巧,说不准还能有幸一睹王爷贵颜,倘若运气再好点,凭姑娘的好样貌。啧啧……”
话留一半,但意思明明白白。乐乔低头言了谢,那兵爷已匆匆忙忙赶往下一家了。
扰不可过百民,惊不可动一城。太祖皇帝的遗训,他们都记到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举家迁居的定西王顾思远,本是元丰年间平息乱民暴动的有功之臣,为保大宋江山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又传说他本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先皇登基时封他做定西将军,戍守边关数年,即使太皇太后辅政时也多依仗他保国内一安。帝亲政之后朝中两党之争空前激荡,幸得将军坐镇京城才没闹出大乱子。至如今元佑党人势力渐微,朝中安定,帝念顾将军年事已高,擢为一品定西亲王,赐平江城为属地,另有珠宝绸锦赠以千计。又听说顾王爷离京那天,帝率满朝文武百官相送十里之外。这样看来,也怨不得刺史大人惊动全城百姓了。
乐乔赶至城门时,正巧见到两列汗马骁骑飞入城门。为首的黑衣劲装汉子冲上桥头,方才看清楚桥对面的人山人海,双手高扬,猛然勒下宝马。那马儿吃不得痛,长嘶一声,劲装汉子浓眉紧皱,稍稍安抚了受惊的坐骑,跳下马抱拳高声喊道:“我家王爷本是借宝地颐休晚年,未曾想惊扰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让大伙赶个早起,在下替王爷先道不是。父老乡亲还是散去吧,若王爷看到,必然过意不去。”
汉子连连作揖,话语间情真意切,众人一番议论之后散去不少,余下的那些多是诚心要看热闹。骑兵们看大家兴致盎然,只好勒转马头,复向城外奔去。
乐乔不急,便和一些年轻女子立于桥栏内测,静候车马大队到来。
不多时,果见浩浩荡荡的车马队徐徐而至。这次策马走在最前边的并非先前登过场的黑衣骁骑,而是一名鲜衣怒马的弱冠少年。少年头戴金色旒冠,身着白衫,然雪白衣衫下却配猩红衣裤,张狂之态尽显。但少年的俊俏样貌着实惹眼,倒教他那一身放肆的打扮顺理成章。
“这就是顾家四少爷呀。”乐乔留意到后边一双年轻女子正眉飞色舞地谈论着,“真和表姐说过的一样是个漂亮的人呢,朝思暮想果然是没有错的……”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这么妙极的人儿不是你我能宵想的。”另一女子打趣道。
忽听桥旁一阵稚童的尖锐哭叫,众人忙将目光移去,原来是河边一小童的藤球不慎落水,拽着河岸栏杆哭闹不休。他身旁的年轻妇人又急又臊,扯着孩子的手要往回走,小儿自是不依。母子间的争执很快被桥上的白衣少年注意到。顾四少爷斜睨两眼,突地从马上跃起,一脚方踩上马鞍便如离弦之箭弹出甚远。当他身形方定时人已在河面上,伸手一捞藤球便稳稳地黏在手上,少年抬头找了找方向,又若雪雁般疾冲至哭啼孩童的身旁,将藤球递还给他。那年轻妇人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白衫少年已回身马上,催动马儿慢慢朝桥下走去,目不斜视的样子好似方才的事只是众人眼花。
不出意料,这番举动又让周围的少年们谈兴高涨,直呼潇洒。
“这样的好身手怪不得年纪轻轻已然是从五品骑都尉,要不是随王爷迁移咱们这儿,怕是不用几年就可成为最年轻的大将军。”
“我家大孙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用十多年只熬成个小小捕头。”
……
不绝于耳的赞扬令乐乔甚觉好笑,顾四少爷这招海底捞月看似漂亮,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远远瞧着少年堪比白衣的脸色,身为郎中的乐乔自然看得出他已气力难继,只是强撑着没有表露出来。
白衣少年下了桥后,车马队才入城一半,乐乔又呆了一会儿发现着实无趣,趁着大家随着顾家队伍前移的空当兀自退出人群。看天色尚早,乐乔不急,慢悠悠地循着河岸小路往惯常去的餐馆去了。
谁也想不到名动京城的少年骑都尉竟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乐乔饮茶的时候又想起那张狂得意的白衣少年,嘴角不由浮出一丝微笑。
归及江安堂,乐乔意外发现莫掌柜竟起了个大早,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柜面不知在想什么。一向懒散的孟凯反而在认真地整理昨晚收购的药草。
莫掌柜一见乐乔,两眼便冒出精光,问道:“可见着你要找的人了?”孟凯老早溜去城门想见识一下京城来的老王爷,结果王爷面没见着,反而在人群中看到乐乔痴痴望着那俊逸非凡的顾四少爷,少年心不由倍受打击,早早返回了铺里。莫掌柜早起无聊好奇心大胜,稍稍套了几句话,孟凯就把他所见所闻一股脑倒了出来。
听孟凯说顾家四少爷确实生了一副人中龙凤的好皮囊,也难怪乐郎中会中意此人。
莫掌柜心里还想着总算找到机会挤兑一下乐乔,却听归来的郎中口气淡淡地道:“要找的人没遇着,假龙虚凤的二世祖倒是碰到一个。”
假龙虚凤?莫掌柜咀嚼了几遍,渐渐生起一头雾水。
既已归位,乐乔的心也收了回来,和孟凯一起收拾整理药草。平时极为聒噪的小学徒今个儿出奇安静,而且刻意躲着她似的,反而让乐乔有些不太习惯,转念又想到这样更好,私下里笑过便连带忘了孟凯昨日的冒犯。
乐乔一回来,莫掌柜乐得清闲,出门转了一圈打算回内室补回笼觉,才一转身,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