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益民正对着窗户整理文件,阳光勾勒出他衬衫后颈处的汗渍。
“坐。”
他头也不回,将一摞报表推到桌角,“听到那些闲话了?”
周大忠的屁股刚沾到椅子边缘,喉咙就像被粗粝的麻绳勒住:“十六叔,我……”
“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益民转身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暂代不是终点,也不是施舍。”
他抽出抽屉里的业绩表,周大忠的名字在榜首用红笔圈着,“这几个月,你比第二名多跑了五个县的供销社,磨坏了三双解放鞋。
这些数字,比任何关系都硬气。”
“甚至是你采购的物资是第二名的两倍之多,所以你是实至名归的。”
周大忠听见周益民的安慰下,濒临炸裂的心态,又好上了不少。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
透过门缝,周大忠看见小刘端着搪瓷缸经过,故意将声音提高:“有些人啊,走了大运还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门“哗啦”
被推开,周益民倚着门框,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小刘,你手里的采购路线图,半小时后送到我办公室,要是还和上周一样漏洞百出,就去车间领扳手。”
小刘的脸瞬间煞白,搪瓷缸里的茶水晃出大半,洒在崭新的工装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头匆匆跑开。
周益民关上门,从抽屉摸出半包大前门香烟,抽出两根:“当领导,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划亮火柴,火苗映得周大忠通红的耳尖愈发明显,“但有些事,得比钢还硬。”
窗外,钢铁厂的汽笛声突然响起,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周大忠接过香烟,点燃后,深深抽了一口,将吸进去的烟吐出来之后,想通了不少事情。
“明天晨会,你主持。”
周益民将一份文件推过来,封面上“第五股九月采购计划”
的字迹还带着潮气,“记住,屁股要坐正,腰杆得挺直。”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遇到难事,来我办公室。
这壶茶,永远给你留着。”
当周大忠推开五股办公室的门时,议论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老孙慌忙将报纸塞进抽屉,小张假装低头写东西,笔尖却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周大忠走到自己的新办公桌前——那是张带着木纹疤的旧桌子,比之前的大了整整一圈。
他打开抽屉,里面躺着李秀兰迭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水果糖。
“咳咳。”
周大忠清了清嗓子。
“今晚加班,重新核对所有采购路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小刘躲闪的眼神上停留片刻,“谁要是再出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夕阳的余晖透过蒙尘的玻璃洒进来,在周大忠的背影上镀了层金边。
办公室里响起翻动文件的声音,夹杂着压抑的叹息。
周大忠摸出抽屉里的水果糖,剥开糖纸的瞬间,甜香混着油墨味钻进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