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和一滞,手在空中挥了挥,“这可不兴说。哈哈哈,他们那群人成天不知道算计个什么,咱们现在倒是落得一身清闲了。”笑声之中难免有几分闲置的落寞。
李信也是没了声,转了话题,“原想李由乃文臣出身,比不得我等。没想到这李丞相送上来的酒还挺烈。”
蒙毅听到前面,心里一顿,他们不知婚书内情,一贯以武人作风言谈,担心李信这莽夫口不择言,惹到嬴荷华。
她提也没提,笑道,“两个将军都醉成这样。李斯定把蒸馏酒拿出来了。”
“蒸馏酒?这与酒有何关系。”
“我想李贤这里也有,一会儿你也饮上两爵。”
说着,南边书房的灯已然亮了起来。
周围的侍从自觉退下。
蒙毅头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李贤。
虽然是晚上,他眼上还是覆着绸带,长布垂到他身前,手里提着一盏灯,左手握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细竿。他脱下官袍,卸了长剑,减去不少锋芒。
竹林环绕,亮光蒙蒙。
他知道是她来了。
“公主又是因何出了宫?”他语调平静,带着无奈的笑意。
“一会儿告诉你。”嬴荷华说着,先将手里那只模样怪异漆红色大木箱放在石桌上。
然后她极其自然走了两步,接过他手里的盲杖,“这次你总算听了我的。武功要用在刀刃上,没事儿还是好生修养,浪费力气的事不要做。”
“公主嘱托,臣自是听话。”
他说什么?听话?……他还真迁就嬴荷华。
李贤自回咸阳之后,他的府邸大门紧闭。直到这一刻,蒙毅亲眼所见,他才相信,他是真瞎了。
“你先坐下。”她握住竹杖下方。
蒙毅正觉得这府邸里的石墩布局奇怪,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圆桌旁设置四个坐案?
下一刻,李贤被嬴荷华指引着坐到了他身旁。
蒙毅转头欲言,只见嬴荷华作了个嘘的动作。
他是按律前来问审的,记录言行的属官被挡在门外,蒙毅已经忍了又忍。
接着,嬴荷华拿来一壶酒,放在桌案,接着她竟然堂而皇之坐在那圆石桌对案。
丝毫不顾礼仪之备,面对面,平起平坐,这像什么话?!
他惊悚,要立刻起身,很快,得到一个压迫的眼神。
嬴荷华又和李贤说了些话,全程笑盈盈的,语气又很是温和,好像全当他不存在。
这下蒙毅知道了,李贤眼伤是真,但感知退化成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实在假得不得了。
他做出这幅姿态,只有一个原因——讨得嬴荷华的垂怜。
蒙毅又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伏低做小的行为,谦卑顺从的态度。
这和当年李斯跑去嬴政面前,给他那个师兄求情的形貌一模一样。
怪不得李斯说他的次子最像他。
说到底,嬴荷华野心勃勃,他又何须把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蒙毅为自己有这么个自甘堕落的同僚,既不理解,又很是好奇,最后只能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