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找点干柴生火。”
“不许去!”
“可,可是……”
“你还怕那群恶鬼找不到你么,点个火通知他们一声?”
杜承修低下头,没有作声,只是瑟缩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唐逸沉叹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冷,就睡我旁边。”
杜承修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走到了唐逸沉的身边坐下,却见唐逸沉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陶埙,通体漆黑发亮,不知已用了多少年头,上面用银色雕刻的祥云已有些模糊不清,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熠熠生辉。唐逸沉用粗糙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埙,脸上的表情一派祥和。
杜承修自机关城被破,自己被唐逸沉救出后就一直不曾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祥和的表情,唐逸沉看这枚陶埙的眼神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温柔?杜承修晃了晃头,自打见面起唐逸沉给他最多的就是背影,执剑而立的背影,浴血奋战的背影,凌空飞跃的背影,还有力竭吐血的背影。无论是刚出现时的高傲,还是一路奔逃中的筋疲力尽,唐逸沉一直都不曾软弱过,更不曾卸下防备,而就是这样一个刚毅冷傲的男人,此时对着一枚陶埙,竟温柔地笑了。
杜承修有些看呆了,直到他发现唐逸沉在看自己,才手忙脚乱地滚到了另一侧,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
过了很久唐逸沉也没有说话,没有出声责备也没有接话。杜承修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看他,却见他半倚着石柱,执着那枚陶埙的手高高地抬起,下巴微微上扬,目光专注地看着月光下泛着银光的陶埙,唇角弯起,笑意蔓延在眉梢。
他额前的发还有些湿润,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枯瘦有力的手指缓缓摩擦着陶埙上的祥云,借着月光在看着那有些繁复的花纹。
杜承修睁大了双眼,那一刻他突然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同白天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因为,他是那么美。
不同那些笑靥如花的公子少年,也不像那些略施粉黛的红楼小倌,这是一个男人,江湖中的男人。杀过人,受过伤,流过血,众叛亲离却依旧我行我素。
一个救了自己的人。
杜承修在见到唐逸沉第一面的时候,那群黑衣人已经杀进了内堂,他不觉得这个执剑的高大男人会与美感扯上关系,但是如今,他的笑却是真的很好看。
特别好看。
“这枚埙,很好看。”
杜承修的目光移到月光下那黑的发亮的陶埙上,唐逸沉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收缩,只听他喃喃道:“是啊,很好看。”
就像那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
“这枚陶埙,很好看。”
手掌执埙的人笑了,说:“小沉,我吹给你听。”
然后他就见到那人十指托住了陶埙,嘴唇靠近了埙口,轻轻的一口气吐出,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
“送你了,它叫云歌。”
“是朋友送你的吗?”杜承修大着胆子问了下去。
唐逸沉目光柔和,摇了摇头,说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是他托我来救你们,只可惜我力有未逮,未能如了他的愿。”
“这个人,认识我家里人?”
唐逸沉摇了摇头,将陶埙又揣回了怀里,侧头看了一眼杜承修,杜承修吓了一跳,旋即低下头,那个温柔的唐逸沉已消失不见。
“唐,唐叔叔——”
“禁声。”唐逸沉瞪了杜承修一眼,手已握住了身侧的长剑。
林子里传来的马蹄声就算是杜承修也已经能听到了。
刚才的一阵夜间急雨早些时候就停了,黑暗的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飞鸟的鸣叫,晶莹的水滴顺着墨绿色的叶片滑落,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接住,又浸入了皮肤。
墨长枢伸出的手掌还停在半空,人却坐在一根粗长结实的树枝上,左手扶着粗犷的树干,他就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唐逸沉和杜承修,突然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吟至末尾墨长枢低低地笑了,说道:“唐逸沉也当是痴儿。”
苏九离没有说话,只是稳稳地站在这根树枝上,没有依靠,只是随意地站着,如履平地。
墨长枢啧了一声,说道:“如果长明楼的江湖榜也有轻功这一榜单的话,阿苏你定能蟾宫折桂,拔得头筹。”
苏九离低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墨少侠聪明绝顶,我这手轻功实在不该入了你的眼,你竟如此抬举我,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