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直直中了鼻梁,裴顗跌倒在地,鼻孔流下一行血,整个人也狼狈地手肘撑地,被打得还没回过神。
屈辱,愤怒,登时贯穿了裴顗的整副身躯。
还不等裴顗怒而还手,许枫桥就先其一步,提起裴顗的衣领又是一拳!
裴峥喊人把他们拉开,但碍于许枫桥力气太大,硬是让裴顗生生受了好几拳才勉强把许枫桥自扭打中剥离出来。
这会儿裴顗脸上青紫几片,嘴角出血,手背擦过嘴角,竟失控狂笑起来。
“打我又怎么样?你能改变这世道么。世道就是你这种出身的人,永远不配和更生相提并论,永远没办法和我们站在一起。粗俗,鄙陋,遇事只想着用拳头来解决,野蛮不开化……”
“野蛮?!”许枫桥怒火中烧,哪怕霍平楚拦着也挡不住势头,“好啊,你清高,你不俗,神武军困守幽州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为了护佑百姓拼死拼活上战场,脑袋绑裤腰带上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享受着我们拼出来的太平,还要踩一脚我们,你裴三公子可真高贵啊!”
说着说着,许枫桥难得眼眶红了。因为他想起莫度飞,想起之前在京师被人嘲讽不懂礼仪,想起整个神武军都得把朝廷派来的监军当大爷伺候。
有时候这种衣冠楚楚的人更可恶,因为他们知书达礼,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错的说成对的。
“你拼杀出来的太平?许枫桥,说晋阳就说晋阳,你扯到幽州做什么?又不是我按兵不动害得……”
“住口。”一直安静的卢蕤终于说话了。
“更生……”裴顗讶然,自地上站了起来,淡然之余带着些凛冽,“你要帮他说话。”
卢蕤护在许枫桥跟前,身姿挺拔,无可撼动,“我并不觉得,一个人要衣着光鲜,谈吐不俗,才算得上是高贵。说到底,人的出身是不能决定的,如果可以决定……”
卢蕤嫌恶地看了裴顗一眼,“那我肯定不想和你同列。”
说罢,卢蕤牵起许枫桥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出了府衙。
霍平楚和程玉楼作揖,也跟了上去。
杯盘狼藉,鸦雀无声,裴顗黯然神伤,原本攥紧的拳头也松了下去。他怅然望去,卢蕤的背影还是那么遥远,和书院里殊无二致。
每个人都能看到月亮,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月光。
可是没人能碰得到月亮。
月光是冷的,裴顗一直觉得,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和照在别人身上的没区别,所以他接纳了自己在卢蕤眼里并没那么独特的现实。
哪怕知道许枫桥是独特的,裴顗也用八年同窗情麻痹自己,甚至不择手段抢夺。
肉体上的碰触又算什么呢?正如同他抓不住月光一般,他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抓到过卢蕤。
府衙外,卢蕤阴沉着脸,拽许枫桥走了好久。
“阿蕤……”许枫桥轻轻唤着他。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羞辱……”卢蕤压低了声音,也不敢回头看许枫桥。
“你怎么又怪自个儿了?”许枫桥脸皮厚,这点小场面完全不放在心上,“不就是那种出身的人看不起我嘛,这都没啥,他们这些世家文人,生下来骨子里就有一副清高,你跟他们不一样。”
刚才那句,是彻底和裴顗划清界限了。许枫桥被卢蕤方才的神情吓了一跳,他很少见卢蕤这么硬气。
“我以后不会教你学琴了,你不需要学,这样就挺好的。”
“那不一样,学点东西又没坏处。别人教我都不学,我就跟你学。”
卢蕤原本沉闷的表情在此刻破功,“好啦,这下咱们俩跟他们泾渭分明,不如和霍大帅一起出征,再加上你新募的神武军,就不找他们的铁马霜锋了。”
“我也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