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蕤想着,他这么做一定有道理。于是搬过来一个软凳握着他的手,自己坐了上去,“你好好睡一觉,我在呢。”
许枫桥抿了抿嘴,抚着卢蕤的脸颊,指肚拂过下颌角,恋恋不舍收了手,“嗯。”
很快,呼吸声均匀,许枫桥沉沉睡去。
这是哪儿?
一片混沌,只有香炉。游丝渐渐汇聚,勾勒出晋阳城墙和街道,和来来往往的百姓、流民。
这种亲身经历,要比说出来的故事更动人——也是许枫桥选择用“惜往日”而不是听周慈俭叙述的理由。
如百川归海,百姓聚拢在一处粥棚。施粥之人,看着装,有青有绿,很可能是晋阳府衙的官员,最中间的朱袍气度从容雍雅,负手而立,来回走动,查看属下的工作。
应该就是张又玄了。
这时候的张又玄,慈和儒雅,手捋前须,翩翩然一个悲悯君子。
“府君,”旁边有个打杂的小吏,“咱们花这么多粮食接济流民,吃力不讨好,我媳妇还等着这个月发米呢。”
“胡闹!救济难民,是大功德之举,官府不会欠你俸米的。”张又玄语气凌厉,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决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吏撇了撇嘴,又带着几个同僚搬米去了。
光看这副模样,还真以为这人是个大好人,很难和之后穷途末路、倒行逆施的张又玄扯上关系。
“府君。”卢元礼一袭白衣前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您是为了粮食焦头烂额?”
张又玄身子略微后倾,打量着这人,“你是?”
“在下幽州卢元礼,探友途中,路过晋阳。”
“范阳卢氏?你该不会现在还是个白身吧。”张又玄问,“你的年纪和宗族,不应该还只是个白身。”
“啊……之前有过的,后来因为犯事,被撤职了,现在勉强靠几亩地过活。”卢元礼不自然地藏着胳膊肘后的补丁,“我有法子,能解府君燃眉之急。”
“你有什么法子,不如说说看。”
“府君不是缺粮么?现在算起来,藏粮最多的,一是豪族,二是寺庙。逼着豪族交粮,只能动刀动枪,而且很多豪族子弟都在官府担任各色杂役,混口饭吃,让他们割自己腿肉总是困难。因此,我们只能对寺庙动手。”
“你是想……逼那些和尚交粮?”
卢元礼颔首,“寺庙独成一体,有自己的庄园和营收,还负担了众人的信仰。无论道德还是产业,都当仁不让。不过,咱们也不应该逮着寺庙可劲儿薅,关于豪族,我也有办法……”
“你先说说,我该怎么从寺庙手里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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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断得不好,今日也双更(因为懒得把囤稿章节序号换了)
各色杂役,在现代的名字,是事业编。也就是说,古代的事业编,也是世袭的,你打铁,你儿子也打铁,你修桥,你儿子也修桥。
党的政策真好啊,努力吧考编人!
第114章114谪仙
“往北,是五台山,那里有文殊菩萨的道场。佛家讲众生平等,普度众生,我们以此为理由,让他们放开粮仓,施粥救人,好处也有。”
张又玄眉头紧皱,“他们本就不用交税,我能给百姓免税,他们呢?难不成给地?”
“信徒。”卢元礼一语中的,“税或者地,能徐而图之,只有人是最难求得的。每个人各有想法,有可能偏爱道门,有可能偏爱佛门,也有可能只对着村头的土地庙拜个几次。作为宗门,他们最想的其实是有一批稳定的信众,供奉香火。”
“你的意思,是让我结合佛寺,宣讲佛法,以此便利,换粮食?”
卢元礼点头示意,“是。出家人也需要度牒,府君可以彻查没有度牒的僧人,然后考核统一发放度牒。如此一来,我们给予佛寺便宜,道观肯定也不甘示弱,会向我们示好。”
“有趣,这样倒是攀比起来了。”
卢元礼指了指腰间的背囊,“我们还可以编故事,鼓动民众积德行善,死后入三善道。如果府君需要,我也读过不少类似的故事,可以随随便便写十几个吧。”
“如此,晋阳就成了一片佛国净土。”张又玄不禁拊掌,“你对佛门很有研究。可是佛门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相当于是给他们画饼充饥,他们会割舍眼前的粮食,来帮我们么?”
卢元礼道:“我早知道府君会问。晋阳军是时候该充实了,您看这些流民如何?给他们机会入军营,授以田籍,不用太多,只要安身立命就足够,反正晋阳周边很多荒地无人开垦,战时募兵,也有先例,您递个奏疏上去就成。”
“刀枪握在自己手里,逼着他们不得不合作。我明白了,手里有兵,也能针对豪族,豪族本身有私兵和奴婢,我们必须有足以抗衡的力量才是!”
卢元礼大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感受,“对于豪族尸位素餐,可以让他们捐钱免杂役。他们不在乎钱,又因为世袭,在官府挂名,捐钱既能充实府库,又能令豪族子弟不参与实际事务。这时我们把该干的活分给一部分流民,以一半的价钱给他们作为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