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安……”卢蕤难为情,“你不用对我这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
“你这样想,我可不是。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那时候觉得,全书院都不敢甩我脸色,你倒好,一来就考第一,我给你的饴糖和樱桃饼子你都退了回来。”
“我不喜欢吃甜食。”卢蕤道,“那时候我没想太多,说实在的你根本没见过我最真实……”
“后来你在桐花树下弹琴,那一幕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弹的曲子是《猗兰操》,后来你说自己不擅长乐器,其实我都知道,你只是不想在清谈的时候被人当乐工使唤。”
轻飘飘的桐花纷纷扬扬落下,有几朵落在肩头。月亮在泡桐树扶疏的枝干中透过辉光,点点洒在那人的月白色袍衫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回荡在净林书院小园。
裴顗回想起来,所谓一见倾心,就是这么个理。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见过最真实的你?”裴顗反问,“这次,我还把古琴‘洗玉浮珠’带来了,那个人估计连古琴有几根弦都不明白。”
“我没你想得那样好,也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是同窗是朋友,我唯独没有把你往那方面想。”
裴顗错愕之际,又浮现了拥挤的曲江畔,有意无意的那个吻,他平生第一次和光明磊落相悖,贼心不死,趁着卢蕤看杏花的时候,假装被人攘了一下,一个趔趄,唇瓣覆在卢蕤嘴角。
那是裴顗此生唯一一次玩弄心机,坏透了。
卢蕤和他不约而同想到了此事。
“那算不得……”卢蕤抚额,眉头紧皱,“忘了吧,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同僚。”
“怎么忘得了呢。”裴顗双手捧着脸颊,侧身背对着卢蕤,“八年了,喜欢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过去一年我如你所说一直惩罚自己。我争取了,我想拉你回来,把你从暗无天日的大牢带出来,我真的……”
裴顗难得啜泣,脆弱一览无遗。执念在裴顗心中从来不会像卢蕤那样一笔带过,及时抽身。
像琥珀,挣扎着无处可逃的小虫子,被松脂沉沉压得喘不过气,一层层覆盖上去,散发出狰狞、透不过气的窒息之美。
裴顗的遗憾就是那个小虫,在此后的日日夜夜惩罚他。没遇见卢蕤的时候尚且有喘息之机,他安慰自己说不定卢蕤能跟他回来、原谅他,那句滚只是气话、使尽全力也要让更生回来,这次没人拦得住了……
最讨厌的无非是认命,最恨的无非是遗憾。
“遂安,我们真的不合适。”想来想去,卢蕤只有这一句话。
裴顗目无下尘,卢蕤偏偏俯首尘世。
“洗玉浮珠在我车里,你能为我弹一曲么?我会帮你写奏表的。”裴顗自尊心很强,厌恶任何怜悯,被拒绝也会想出法子给自己找体面。
“就这些?”
“我怎么忍心让你乞求我呢。其实想想,你朋友不多,我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也足够了。”
卢蕤咬着嘴唇,权当是认了,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慢慢还吧……
“谢谢你。”
“何必言谢?”裴顗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度,“应该的,举手之劳。”
卢蕤朝他行了个谢礼,一旦开始欠人情,他就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哪根弦不对劲。
“还有,你真的很想让我滚吗……说梦话都忘不了那一幕?”
卢蕤汗颜,“都过去了,别提了。这次我跟你回京师,路上阿桥跟我们一起,算算时候,现在继位仪式应该要结束了。“
许枫桥身着狼主袍衫,菱花纹路,织金面料,硕大的貂皮斜在肩上,高高鹿角冠沉甸甸的,阿珠亲自为他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