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退。
反正是死,如果能死得有用,就当是死得其所了。许枫桥豁然开朗,“赵崇约何其有幸,能得到你作为他的孔目官。你的见识眼界和气魄,远甚于赵崇约。”
“你抬举我了。”卢蕤很有自知之明,“程玉楼估计接下来还会找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三当家的地图和细表到我们手里,我就找武淮沙,让他把人质扣押了。”
“嗯,他虽然脑子笨,但做事还利落。等下了山,我让他给你做烤鸭,武野狗做的烤鸭,外酥里嫩,吹弹可破,裹上一层糖霜,那味儿绝了。”
卢蕤没回话,耳朵里除了两人踩松针的咯吱声,便是他肠子长长的鸣叫。
“呃……这下是真的饿了。”许枫桥忍俊不禁,“也是,这都过晌午了,走吧,去云台院,看看袁舒啸管不管饭。”
唐景遐无可奈何,方才眼睁睁送走了许枫桥。她的感觉很怪,许枫桥对卢蕤的态度不简单。
是怜悯么?不像是。卢蕤好歹衣着光鲜,大小算个官员,她比卢蕤惨多了。
旧情?封兰桡的旧情不比卢谧山深厚,结果这人就像没认识过一般。
她看不懂许枫桥,这人在她心里是个谜。她拦着许枫桥不要他走,也没别的意思啊,结果被骂了一通。
他们师门的人,脾气都好差啊。封兰桡脾气就不算好,唐景遐跟这位三当家学习武功,每日寅时就得起来,扎马步站桩,寒冬腊月穿着单衣练剑法,手都僵得蜷不起来。
但是许枫桥却唯独对卢蕤尊敬有加。
越想越觉得怪,她百无聊赖,手里转着狗尾巴草,走到事先安置那女子的耳房。
女人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叫,唐景遐叉着腰,见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顿生恻隐之心,就从库房随手拿了件衣袍打算罩在她身上。
刚回来,女人就被吓得缩在角落,用手挡着,不让唐景遐看她,惊慌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现在没人欺负你啊。”唐景遐不再多言,罩在女人背上后,“你放心吧,霍彪已经死了,他是个老色鬼,以前还一直想对我动手动脚。”
唐景遐细细端详着女人,她脸上很多伤口,可见霍彪在强暴她的时候下了狠手。不仅如此,肩颈处、手腕处,有明显的铁锁痕迹。
女人情绪大致平复下去,唐景遐从灶房捧着碗粥,又端来清水和毛巾,给她擦脸。“你叫什么啊,怎么一直啊啊啊的,半句话也不说,你是不会说话嘛?”
忽然,女人张大了嘴巴,斜逸着的光照下来,唐景遐往里头一看,那是一片怖人的黑洞。
“霍彪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啊……”
唐景遐心忖,若是把这口锅推给袁舒啸,封兰桡肯定不会饶过自己。同时,霍彪之死该怎么找借口?程玉楼倒是成竹在胸,把她拉上贼船,她也不敢问,只敢照做。
“不会说话也好,那我就跟三当家说了哦。”唐景遐心放到了肚子里。
积雪院内,封兰桡刚用完午饭。她吃饭极早,也不讲究,粟米饭配焖白菜,隔三差五开开荤。
一桌子残羹剩饭,她提了红缨枪,练习枪法去了。
走到后院,唐景遐急急忙忙冲上前,“三当家,不好啦。”
“你怎么不去练剑?教了你这么久,功夫没学会,倒是终日游荡。我已经罚了清芬的月银,并禁止她下山,她早领了罚,可就是你,找半天没找到人。”
来人气势汹汹,唐景遐像被掐了后颈皮的猫。她怕程玉楼但更怕封兰桡,“我……”
旃檀香一旦沾染就格外明显,封兰桡是个狗鼻子,“你去找程玉楼了?这是程玉楼独有的熏香,霍家寨除了程玉楼,没有谁会焚香,今早被你们掳来的卢蕤也不会。”
唐景遐低头,“是。”
“他行善积德,又因身为男子不便出面,就把你放在积雪院。你感他的恩,我理解。我想告诉你,人不能踩两只船,同时踩两只,会摔到水里的。”
一通咄咄逼人的教导后,封兰桡拂袖而去,劈头盖脸的,让唐景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唐景遐鬼使神差地唤住了封兰桡,对方回过头来。
还没张嘴,就听得封兰桡又道:“你可别对卢蕤打什么主意,他现在是积雪院的座上宾,别说是你,连我见了都要喊一句先生。卢蕤年纪小却聪明,如此早慧之人,又攀了江湖关系,你若想早日离了这山寨,就放尊重些。”
唐景遐:……
封兰桡刚走出三步,耳房里的女人就跌跌撞撞爬了出来,她手上伤痕遍布,没一块好肉,袍子随风吹落,上衣的破洞里跑了几缕絮,一下抱住封兰桡的小腿,侧身半躺在地上。
还是啊啊的声音,只不过多了几分声嘶力竭,血痂迸出的血沾在封兰桡的红衣上。封兰桡顾不得那么多,俯首尽是怜悯意,“这位娘子……”
唐景遐心想终于轮到我开口说话了,“这是我昨日在山脚下救的,当时看见萧飒手下的几个人在欺负她,我就……就没忍住,把她带回来咯。她是个哑巴,呜呜囔囔说不清楚,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