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偏僻,地方势力多年来盘根错节,不晓得多少人互相关联,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们举数万人南下,已经难免挤压他们的利益,引发他们的疑虑;如果再表露出逮个机会就杀人夺产的架势,恐怕引发大规模的骚动。”
“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是要宽猛相济。”
“没错,对于某些行事狂悖、敌对意图明显的,咱们痛下杀手,无须顾忌。但也得注意,要表彰那些愿意服膺朝廷政令的,要与他们分享利益,让他们获得与朝廷合作的好处。”
顿了顿,雷远继续道:“毕竟交州广大,而我们的力量又暂时需要集中使用,既不能,也不够散布到数千里方圆。所以,对于豪右,我们要压制他们、管束他们,也要驱使利用他们、甚至一定程度上拉拢他们。”
阎圃颔首道:“毕竟我们对交州基层的影响力还远远不足,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需要这些豪右来填补基层,需要他们出兵、出粮和缴税。”
“正是如此。强宗豪右并不一定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需要做到的,是将他们在地方的影响力压回他们自家庄园之内。在庄园之外,其运营、扩张、存续都要接受管理。他们的人丁、粮秣、钱财、物资的调动出入,也都要掌控在左将军府。”
马忠和阎圃对视一眼,都觉得雷将军比我们想的还狠。如果做到这程度,恐怕地方豪右便与挂了狗绳的犬只没什么区别,他们的抵触一点也不会少。
雷远随即正色道:“愿意认同这个道理,愿意服从我们的,就是本地良民,就受左将军府的荫庇。而其宗族中有才能的人,正可以被吸收到左将军府里,成为朝廷的一部分。”
“将军是要选任官吏?”
“正是。朝廷要切实掌控交州,不能不依靠本地的良吏,不能不充实郡府。麻烦文苗知会一下赖刺史、正太守,就说,从即日起,苍梧、郁林、南海三郡郡府的吏职数量都要加以扩充,至少比现在增加三成到五成。这些增加出来的职位,连带着此前缺额,上至纲纪右职,下至列曹,都要尽快配齐。尤其本郡地方上的衣冠士子,凡恭谨政令、谙熟政事的,各郡当引用不拘一格。若有才能出众,得到左将军专门举荐的,更要大加擢用,厚施荣宠。”
所谓恭谨政令、谙熟政事,所谓才能出众,自然是坚定地站在左将军的立场,与冥顽不灵的同伴斗争的那批人。
马忠和阎圃一起施礼:“将军此议极善。那样的话,供销社所面临的,就不止阻力,或许还有助力了。”
第0725章福气
自从左将军府推出供销社这么一个怪玩意儿,也不知何时起,苍梧郡下属诸县的县市就恢复了。名义上,各地百姓或山间蛮夷交易物资的地点,从这位那位乡里大豪的庄园里,又回到了县城。
比如荔浦县,在栅栏围成的县城里头,隔出了一片空地,然后便对郡府交待说,已经将县市恢复了。其实这市井规模很小,而且也缺乏用来存储货物的邸舍,空地上搭出的几个简陋茅棚,说是药铺和杂货铺子,也没什么货品发卖。
结果到了现在,市井里规模最大、最醒目的建筑,竟然是供销社外派的商队临时搭建的两层竹棚。
“你说奇怪不奇怪,当日荔浦被蛮夷攻打,城里城外遭受杀戮、掠夺和虐待的人不计其数。当时要不是马岱将军轻骑来援,现在就没有荔浦这个地方了。听说当时马岱将军纵骑大破贼兵,那威风架势,吓得此地县长、县尉抖得筛糠也似!”
姜离说到这里,往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可这些人啊,稍稍得到安定,就敢对咱们雷将军的政令阳奉阴违,实是作死!”
姜离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因为久经风霜的缘故,面相有些老,但满面虬髯,很是威武。
作为庐江雷氏部曲中的老资格,他十三岁就从军,最初是跟着雷薄将军,为袁术效力,后来跟着雷绪和雷远父子,曾经作为弓箭手的什长,参与过雷远在巴西宕渠的战事。
到现在,他已经戎马征战十五年了。虽说武艺很一般,也没什么兵法战术上的天赋,但能在沙场挣扎那么多年的幸存者,自然有其独到的本事,谁也不会当他是无能之辈。
数年前庐江雷氏部曲划分田产,没少了姜离的。姜离是个单身汉,他也自在惯了,没想过增添个屋里人,于是雇了两家蛮人替他种地。今年他来交州,带着这两家荆蛮整整十口人一起南下,在广信城附近得了块地种着。
此番苍梧郡府开设供销社,并从左将军下属调拨兵马随行护卫,姜离临时担任其中一支商队的护卫首领。
他的正式军职,是偏将军郭竟下属的都伯,理论上该有百名部下,实际上从不满编,在荆州的时候,最多带着七十多人。不过近来左将军收编交州散兵游勇,连带着他的部下也膨胀到了一百一十。
人是多了,但因为有经验的屯长调走了一个,什长调走了四个,姜离对现在这百多人并没什么信心,连带着情绪也不太高涨。整一早上,他都在埋怨这,埋怨那,他的部属们也不敢劝他。
姜离和他的部下们是昨天下午到达荔浦的。
因为苍梧郡北部督邮宋水在修建道路桥梁上头很有一手,他们在路上的时间比预定的少了两个时辰。所以昨天下午便一鼓作气把竹棚搭起,将棚中列肆也布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