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曹彰身为骁骑将军,地位在曹氏宗族武人中屈指可数。似乎被曹操用来统领中外精兵,坐镇许都。关平常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不考虑那么多,直接向前与之厮杀,会怎么样?难道曹彰还真的能在大局颓败之下力挽狂澜?
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关平常常整夜难以安眠。
当时只要敢于搏战,十有八九就能斩俘曹彰,建立震动天下的威名!可惜,可恨,我竟主动放弃了!
同伴们都在建功立业,而自己却殊少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怪不了同伴,只能怪自己。此番荆州军南下,雷远与关平共同领兵,可关平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了副将,关羽甚至还专门吩咐说:“军事上的事情,以续之为主。”
面对自己的父亲,关平没有丝毫对抗的能力,只能恭敬奉命。可到了零陵以后,他痛责郝普,未免没有发泄情绪的意思。
雷续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并没有全程将兵马扣在身旁,而给了关平单独领兵的机会。关平领这份人情,他想过要在自家军报中提一句,续之牵制步骘的注意力,也有功勋。可结果呢?雷续之竟能做到那种程度!
这次以后,雷续之的地位必定又要提升。再过三年五载,我关平站在他身前,何以自处?
这时候,如果让眼前这支江东兵马全身而退,我关坦之还有何面目自称将门子弟?还有何面目做个持刀剑、挟弓矢的武人?
想到这时,关平所部百骑,已经冲过了吴军箭矢覆盖区域。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黑压压一片的山越士卒。
他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披散着头发,狂呼乱喊着猛冲过来。一路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却根本没有队列可言。
关平知道,这些人看似蛮夷,其实很多都是被历年来暴政逼迫逃亡深山的汉人。为了活命,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汉家身份,放弃了故乡,放弃了一切,结果呢?却仍然无法避免悲惨死亡的结局。
这些山越人在江东将领的眼里,就只是用来垫刀头的肉盾罢了。
虽然值得怜悯,但在战场上,他们是关平杀戮的对象。
关平暴喝一声,挺槊前刺。这一下汇集了战马冲锋的速度,力量大到不可思议,长达一丈六尺的精良大槊笔直地贯入一名山越士卒胸前,槊尖穿出后背,再扎进地面。
他右手虚挽着槊杆,来不及抽出,而战马继续向前丈许,撞翻了两三个当面的山越人。他借着马力反手拔出长槊,用力横向挥舞,长达两尺的锐利槊尖从好几名敌兵身前划过,顿时有血雾此起彼伏地暴绽而出。
关平这会儿带着的骑兵整一百人,大部分是他自己的亲信部下,还有数十人是关羽陆续调拨给他的精悍部曲。这些人紧跟在关平身后,既不斩取首级,也不顾敌人动向,就只护卫着关平的背后和两侧。
须臾间,关平便深入山越的队列。阴沉的云层下,两边厮杀呼喝,鲜血乱溅。
与此同时,有个专门挑出来,眼力很好的部属在他身边不断禀报:
“马岱从正北面攻入吴军右阵!”
“吴军旗帜扰乱,有个军官模样的退出阵外,被军法队斩了!”
“马岱从西面脱出,不不,他们自北而西,杀透了吴军右阵!其部下数百骑汹涌,旗帜犹自高擎,队列未散!”
“马岱绕过西面湿地,再往北行,吴军以箭雨阻之!”
“马岱再度突阵!”
关平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对这名部属道:“这小子有五百骑!我若有五百铁骑……”
话说到一半,他右手手腕一阵剧痛。原来对面山越人的阵中,藏了一名手持铁斧、身披甲胄的勇士。这勇士忽然杀出,双手持斧猛劈,关平稍微疏忽,掌中长槊竟然被崩飞脱手。
“小心!”周围数名部属一齐大叫。
关平左手拔刀,用力前刺。这把缳首刀是特别加长的,而刺杀的动作对关平来说更犹如本能,快如闪电一般。敌方勇士的铁斧尚在高举,缳首刀的刀刃已噗的一声透过他肩胛底部的甲叶薄弱处,一直扎进脖颈下方。
鲜血顺着伤口如柱喷出,溅到关平的脸上,使他两眼血红,一时看不清方向。他一边抹眼,一边大声道:“继续冲!继续冲!”
第0695章雨击
距离关平、马岱两人鏖战之处里许开外,丁奉和马玉催动步卒大队,徐徐前压。
此时在重重阴云之下,孙刘两军交错,如龟蛇纠缠,杀声震天动地。关平和马岱都已经抢占主动,但吴军左右两阵仍在坚持,至少目前还远没到溃散的程度。而吴军中央方针的鼓声、角声、助战的呐喊声依旧沉稳,显然吴军的指挥者也保持着镇定。
丁奉觉得,没到步卒大队跟进冲击的时候。
他向身侧的马玉走近几步,想要说说自己的观点;马玉远眺敌阵,好像全没注意到丁奉。
丁奉尴尬地咳了几声。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适才指称在场诸将为“废物”,大大地得罪了关将军的部属们。
近数十年来,安丰丁氏出过县中吏员或亭长之类,丁奉自家有部曲,有亲族和依附的奴婢,并非那种纯靠厮杀起于行伍的粗鲁武人;丁奉本人也有分寸,原不至于胡言乱语。
只不过,丁奉娶了庐江雷氏的族女,平时被雷远当作妹夫看,他的叔父丁立又是最早为雷远战死的重要部属,所以雷远素日里对他最是宽容,导致他近来有点恃宠而骄,嘴上少了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