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真没想到这种事会找上自己,只觉得老脸没处搁,连着在军营里躲了几日,不愿与媒妁交谈。
几个保媒的又来找雷远,让他出面勒令王延。
这情形让雷远有种恶作剧的快感,当即拿出奋威将军印章,草就一令,给媒人拿着去了。
正在坐等王延的选择,一名使者从江陵城里来到夷道。
使者是雷远的熟人,曾共同与甘宁作战的赵云所部部曲将、幽州渔阳人王虎。
王虎先取出一道玄德公的手令,内容是年节将至,请各郡的军、政主官提早往江陵一行。一来共商下一步的大政方略,二来也使得各位新投入左将军府的大吏、重臣们彼此熟悉,便于日后的协调配合。
待到雷远作书答复已毕,王虎大大咧咧地道:“另外,我家将军也请雷将军尽早来江陵一趟。我家女郎的婚事,须得安排起来了。”
雷远忽然恨不得插翅飞到江陵,说到底,他在此世也还是个知慕少艾的年轻人。
他对自己说:蒋琬说得没错,久战疲惫之后,难免会渴慕妻子家业。
“这样,容我稍许整顿郡中事务。五日之后……不,后日吧。”雷远正色道:“后日,我与猛毅兄同往江陵,如何?”
第0268章纪郢
想要后日出发,最终把各项事务处置完毕,还是足足花了五天。
待到雷远启程往江陵去,已经是十二月的中旬了。
与他同行的,除了李贞等扈从,还有郭竟、王延等新任的校尉,他们和雷远一样,都须得拜见玄德公,以感谢提拔。而王延最终还是没有交待自己续弦再娶的安排,众人也不好意思多问,怕把这位老将惹急了。
因为不是战时,所以一行人由夷道至乐乡,再到公安,在油江口登船渡江。
近年来,冬季盛寒甚于前代。在这时候赶路,很是辛苦。沿途都冷冽之风自北呼啸而来,昼夜不息。即使阳光照射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暖意。靠近江畔的潮湿空气中,更有一种穿透骨头的寒凉,使得雷远的手臂再度感到不适。他往身上加了一件皮裘,头上也戴了顶皮制的风帽,这才略微舒服些。
沿途经过甘宁所布设的江畔营地,营地周围的树林已经掉光了树叶,透过稀疏树杈,可以看到废弃的营盘,一些烧焦的营帐和木制建筑都坍塌在地,表面结了霜,看上去一片白亮。
雷远在这里稍许盘桓,主要是带着校尉们和最新被调入扈从队伍的有功将士们实地复盘当日的战况,总结经验教训。
现在想来,在公安城周边的连续作战,无非是自己局部的优势和主动,向着敌人局部的劣势和被动,一战而胜,再及其余,各个击破。通过叠加局部的优势,来争取全局的优势。
但这个过程中,也有诸多侥幸的地方。
比如吕蒙奇袭公安城的动作,完全是因为雷远催促快速行军,才能在公安城下拦截,否则还真不知诸葛亮会如何应付。
比如乐乡的斥候发现甘宁所部行踪以后,被吕蒙的大营所阻,几乎未能及时将信息传递到雷远手中,最终雷远得到这个消息,只不过提前了一天。
又比如,就在这个战场,当甘宁纠合本部预备发起反击的时候,其实雷远身边已经没有可靠的生力军。考虑到甘宁是江东首屈一指的斗将,若非霍峻和凌统来得及时,此战保不定就横生波折。
从这些地方,便可以总结提炼出为将者必须坚持的基础原则,进而在以后必将到来的、更猛烈的战争中发挥作用。
外人看来,只觉得雷远将军真是英勇善战,以一己之军牵动孙刘两家对抗的大局。可雷远本人清楚,自己仍然是个普通人,在军事上还有许多浅薄无知的地方,如果仅仅因为一次两次的胜利就自以为是,必定会遭遇现实给予的惨痛反噬,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又深知,一次战役的胜利,绝非为将帅者拍脑袋的结果,而是整支军队,自下而上所有人的付出。
前世他曾听说过,西方有战无不胜的雄主,只因为马夫缺少一颗钉子,造成连锁反应,导致战役失败,最终王国倾覆。故事的真假不论,其蕴含的道理,不可不加以注意。
所以雷远越来越重视对基层将士的培训,他希望每一名士卒都能在战斗中成长,成为军队里更加扎实可靠的骨干;也希望每一名将校都能渐渐独当一面,在规模更大、更惨烈的战争中成为中流砥柱。
最终这场复盘延续了两个多时辰,讨论的范围从情报、后勤到战场机动,从预备队的适用原则到步骑协同突击的队形,无所不包。
李贞全程持笔,将讨论的过程、结果记录下来。
雷远对他说:“日后须得形成定例,每次作战,都要形成书面记录,总结经验、教训,并且发放到至少都伯、屯长一级,要求他们学习。”
李贞连声应是。
随着雷远的地位越来越高,事务越来越庞杂,原先由辛彬周虎二人分领的文书工作再度细分,军务相关的内容转由李贞负责。于是李贞瞬间没有了射猎取乐的时间,每日里手持简牍笔墨跟在雷远身后。
好在简牍虽然多,有叱李宁塔作苦力背着。他一个人能当两头牛来使唤,还比牛马更聪明些。
因为在此地消耗的时间多了些,一行人不入乐乡县城,就在半路上的驿置歇息。这处驿置乃是此前刘郃担任小吏之处,雷远到了这里,又遣人从乐乡急招沈真、刘郃、梁大、宋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