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龙脸色大变,呆呆地看着侯君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侯君集盯着他的脸,缓缓地道:“盛世若轰然倒地,君上昏聩,民不聊生,你纵得高官厚禄,封王列公,却能安享几年太平?到头来只不过是史官笔下一个叛臣逆贼,受后人千古唾骂,杨仲龙,你且问问自己,造这个反,果真值得么?”
杨仲龙面色渐渐发白,冷汗一滴滴顺额而下。
侯君集的语声很低,却句句诛心,杨仲龙本就对谋反心存犹疑,此刻被侯君集几句话一点拨,顿时觉得头顶云开雾散,一念通达。
“大将军,末将……末将今晚已手染袍泽之血,罪无可赦,我……”杨仲龙面色苦涩地道。
侯君集朝身后瞥了一眼,轻声道:“这些人,都是你的麾下将士?可信否?”
杨仲龙点头:“今夜出营,末将本就不大情愿,上面约莫也信不过我,没让我领兵,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卫和心腹部将,信得过的。”
侯君集叹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走,随我去一个地方。不管怎么说,你和你父母妻小的性命能保住。”
杨仲龙本是侯君集多年前的旧部,对侯君集颇为信服,闻言毫不犹豫地道:“是,末将听大将军安排。”
身后的部将士卒们也纷纷跟在杨仲龙身后,众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暗巷。
暗巷内,看着迷途而返的杨仲龙越走越远,那名被围攻的火长垂头看看死伤一地的袍泽兄弟,又看了看渐行渐远的杨仲龙,仇恨,悲愤和欣慰在心中反复交织,火长无力地扔下横刀,面朝战死的袍泽跪下,抬头看着绵绵不休的雨丝,忽然厉声嘶吼起来,吼声渐渐低沉,最后化作撕心裂肺般的嚎啕痛哭。
…………
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总是随机缘而变化的,杨仲龙若没有恰好遇见侯君集,他的命运将会如何?没人知道这个答案,能知道的都是已经或正在发生的,遇见了,命运便变化了。
出长兴坊往南,穿“永乐”“靖安”等坊,侯君集刻意带着杨仲龙一众人绕开了战场的中心,一路且行且避,躲躲藏藏,围着长安城绕了个大圈,杨仲龙越走越奇怪,直到最后侯君集停下脚步,杨仲龙凝目望去,接着大惊失色。
“这……这是太极宫西门?安福门?”
安福门是太极宫的侧门,位于长安城西,原本专为运皇宫粮食和水而出入,今夜李安俨领兵入城,主攻的却是皇宫南面正门朱雀门和含光门,叛军总共只有几千人,李安俨无法顾全,更不能分兵消弱兵力,所以此刻安福门前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守门的禁军和宦官因城内谋反而进了宫,宫门紧闭,四野无人。
侯君集回头看了杨仲龙一眼,淡淡地道:“所有人把兵刃全扔了。”
杨仲龙和众人依言而行。
然后侯君集领着众人朝宫门走了数十丈,快到宫门城墙下时,侯君集忽然一撩衣衫下摆,双膝跪在满是雨水的青砖地上,面朝宫墙扬声道:“罪臣侯君集,向陛下请罪。”(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六章 君臣释怨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更没人拿住侯君集参与谋反的证据,然而就在叛军发动之后,当太子李承乾对侯君集寄予厚望之时,侯君集果断地出现在太极宫安福门外,面朝宫门跪地请罪。
跟着他一起来的杨仲龙吓到了,身后一众部将也吓到了,呆呆看着侯君集跪地垂头的背影,杨仲龙惊愕半晌,他终于明白侯君集为什么说要保他一命了,现在他所做的,正是为了保命。
是的,叛军已发动,胜负未分之前,在皇宫前跪地请罪,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杀他。
迟疑片刻,杨仲龙想明白了,于是二话不说也跟在侯君集身后跪了下来,垂首伏地请罪。
身后的部将自然也没人反对,纷纷跪地,数十人哗啦跪了一地。
静谧空旷的宫门外,只闻寒风呼啸,大雨倾泄,数十人跪在漆黑的风雨中,仿若一叶叶摇曳在怒海里的扁舟,听凭天威决定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城头上遥遥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仿若天音垂问,在静谧的广场上悠悠回荡。
“奴婢传陛下问话,陈国公侯君集,尔是否仍对朕心存恨意?”
侯君集一惊,接着伏地大声道:“当初有恨,如今无恨。”
城头尖细的声音沉默片刻,忽然道:“甚善,陛下有旨,传陈国公侯君集甘露殿觐见,余者自缚,听候发落。”
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