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乾元帝从梦境中醒来,他梦见快二十岁,母后生完安阳不久,便撒手人寰,彼时他只是皇子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虽是嫡出,但资质太过一般,从未被父皇看中,整日沉溺花花草草的他,也为兄弟们所不耻。
但造化弄人。
大宴与南疆一场大战,折损了他三个嫡出兄弟。
其他几个兄弟,陆续在先帝晚年陆续病倒,兄弟阋墙,似乎是每个皇子懵懂长大,到成年不得不面临的现实,最后先帝立嫡不立长,东宫国本落到他肩上的时候。
昔日手足,各个拔剑相向,恨不能顷刻置他与死地。
尤记得,先帝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说,皇位本与他无缘,是子孙当中他的大儿子,聪慧稳重,这才把皇位传给了他。
三十多年过去了……
“奕儿……”
谢宁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喊,起身走到龙塌边上,关切道:“陛下,您要找太子殿下吗?”
三更已过。
宫内更人在梆。
“太子呢?”
谢宁说:“太子殿下还在紫宸殿。”
“这么晚了啊……”乾元帝睁开眼,眼珠混沌,“不必叫他了,谢宁……朕是不是要不行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
赵小脚年纪比乾元帝大,已经站着睡着了,谢宁坐上床榻,握住乾元帝的手,轻声说:“有臣在,陛下还要含饴弄孙呢,怎么会不好。”
“惯会糊弄朕。”
虽然谢宁是杨家女婿,在杨家平反上毫不犹豫站在乾元帝对立面,但现在乾元帝一呼一吸,都要靠谢宁的医书吊着,纵有隔阂也不得不捏鼻子认了。
“杨家……”
“朕听说,杨家人的尸骸是你从草原迎回来是吗?”
灯光昏黄,谢宁在他脸上没看到悔意,他敛了下道:“是,胡人大王以我中原大将的头骨做酒杯,将我天朝尊严碾在地上践踏,臣那时年少,容不得这个……”
“你多聪明,还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乾元帝精神好些,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笑着问谢宁,“那你给朕说说,你那时到底是怎么弄的,让西北国境线推进三十里?”
“这您都知道?”
谢宁笑了起来,时至今日。
他虽然恨乾元帝,但床榻上行将朽木的老人,倒也没什么再能让他来报复。
“朕为什么不能知道?”
乾元帝笑起来,“你老师可是朕的耳报神,你的许多事都是他写来跟朕显摆,朕怎么能不知道!”
“快年没回西北去了吧?”
“是。”
乾元帝摆摆手,“你这孩子……朕早看出来你的心根本不在这,不在朝堂不在社稷,你呀……只想偷懒。”
谢宁愕然。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连乾元帝都能看出来?
“杀胡人使者那件事,你不要担心。”乾元帝眼底终于浮现愧疚,“朕欠杨云翼的,欠的所有……还不了啦,你杀胡人使者的事儿,朕会留一道密旨,待太子登基后,你便回去西北吧……”
谢宁内心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