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的心脏骤然缩紧,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陷阱?还是……机会?
那帧画面中那些被束缚的“思考者”空洞的眼神,和陈骁那温和却冰冷的微笑,在他眼前交替闪现。留在这里,按部就班,或许能拥有一个光鲜的未来,但代价是什么?思想的阉割?成为又一个被精心修剪的盆栽?
他猛地站起身。
星辉大学的地下结构远比地面复杂、古老。b区更是位于主体建筑群的深处,据说连接着大学初建时期,甚至更早遗留的地下设施。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原本明亮柔和的光线被昏黄、不时闪烁的老旧灯管取代,在布满管道和不明用途阀门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循着终端上提前下载的、并不完整的地下地图,张亮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只有他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传出老远。
终于,在一段似乎已被废弃的通道尽头,他看到了那扇门。
“锈蚀之门”。名副其实。巨大的金属门扉上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的锈迹,边缘甚至有些扭曲变形,门轴也似乎被锈死了。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类似警告语的刻痕。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濒死的巨兽。
张亮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伸出双手,抵在冰冷粗糙的门面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嘎吱——哐!”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寂静,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门扉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
刹那间,与门外死寂截然不同的声浪汹涌而出!那是一种混杂着尖锐嘶鸣、沉重喘息、肉体碰撞、能量爆裂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疯狂到极致的狂热呐喊的喧嚣!
门内的景象,让张亮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这不是他想象中任何形式的研究室、秘密集会点,甚至不是囚牢。
这是一个……角斗场。
一个无比广阔,仿佛掏空了整个山腹的巨大地下空间。穹顶高悬,投下冰冷惨白的强光,照亮了下方的景象。地面是粗糙的、暗沉的金屑板,此刻已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粘稠的、疑似血液和能量残留的污渍。
而在这片残酷的“舞台”上,正在进行的,是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厮杀。
数百个……不,或许是上千个“人”。
他们穿着不同季节、不同款式的星辉大学制服,有的年轻,有的略显成熟,但无一例外,都拥有着一张张张亮熟悉到毛骨悚然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成百上千个“张亮”!
他们使用着张亮能够理解或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战斗着。有的徒手搏击,动作狠辣精准;有的操控着扭曲的光线,或是召唤出短暂存在的空间裂隙;有的甚至如同鬼魅般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闪烁,每一次现身都带起一朵凄艳的血花。他们嘶吼着,那声音是自己的,却又叠加成令人疯狂的合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疯狂、贪婪,以及一种对某种东西近乎本能的渴望。
知识。张亮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每一个“张亮”的死亡,其身体都会化作一片闪烁着无数复杂符号和公式的流光,如同有生命般,尖叫着涌入杀死他的那个“张亮”体内。胜利者则发出满足与痛苦的混合嚎叫,身上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强,眼神中的疯狂也更盛一分。
这是养蛊!以平行时空的“自己”为材料,相互吞噬,掠夺对方所掌握的一切知识、经验、乃至……存在本身!
张亮僵在门口,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超越认知极限的恐怖景象。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角斗场”四周那逐渐升高的、环形阶梯式的观众席吸引。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华贵的礼服或星辉大学的荣誉教授袍,胸前佩戴着闪耀的、象征极高成就与地位的星辉徽章。他们举止优雅,手中端着晶莹的酒杯,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欣赏、品评,甚至偶尔流露出下注般的兴奋神情。
张亮认出了其中的一些面孔——就在几小时前的晚宴致辞台上,那位气质超然的李振华副校长,此刻正坐在视野最好的中央位置,面带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慈悲的惋惜,平静地注视着场中血腥的厮杀。而那位学生会主席陈骁,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脸上依旧是那和煦的微笑,正微微倾身,向旁边一位须发皆白、气场强大的老校友低声解释着深么,仿佛在介绍一场精彩的演出。
他们的目光,偶尔也会扫过门口,扫过这个刚刚闯入、面色惨白如纸的“张亮”。那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阻止,只有一种……看待新晋展品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即将上演的新一轮“好戏”的期待。
原来……这就是“真正研究时空”的代价。
原来……所谓的“超然地位”与“辉煌成就”,其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滋养它的,是无数个“自己”相互吞噬的血肉与灵魂。
张亮站在锈蚀之门的缝隙间,身后是冰冷死寂的废弃通道,面前是血肉横飞、疯狂嘶嚎的地狱图景,而观众席上,那些代表着星辉大学最高荣耀的人们,正优雅地举杯。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