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示祝贺,这也是我想看到的,这些从村庄拆下来的旧物件和留下来的老物件,终于有了安置的地方,他可谓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可有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依旧说,黎先生从外地来章镇是为了那块碑。我以前也信,现在,我不这么看。黎先生用经营茶馆赚的钱投资了金竹窝农业观光体验园,这绝非他们所认为的那样。
我说,到时我去那里看看。
黎先生说,好呀,你可以过去帮忙,年轻人不应该为感情这么消沉。
我说,不会的,我和曹艾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
黎先生点了点头,说,我等着你。
可能是我们的说话声惊扰了住在这老屋里的年轻人,他开门出来,一脸不满地对着我们说,你们是哪里的?
黎先生不认识他,黎先生跟房东熟,但没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黎先生说,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年轻人说,我认得你,这房子一砖一木你都休想挪动。
黎先生很好奇,这年轻人既然认得他,一定是黄村的人。他解释说,拆迁停止了,这么好的老宅,为什么要拆呢?
年轻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回房去了。
我们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黎先生走时,塞给我一千元钱,说,这些钱是王猛让我带给你的,他欠你的钱该还了。
我没有客气。黎先生还说,我会再来的,我等你消息。
我想,我不会再去他那里做事的,因为我不想面对曹艾和王猛。
原先住在黄村的老人也三三两两地从章镇搬了回来,黄村又重新通电通水。这些空巢老人和孩子的归来使得黄村有了一些生机。
他们见了我很好奇,因为陌生吧,但他们没问我为何在此前住在水电不通的黄村。
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年轻人虽然很少出门,但村民们似乎认得他。他出门几乎不跟村民们打招呼,偶尔点点头。有一次,我问一位老人,他是黄村人吗?老人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名字叫什么?
老人说,他呀,一家人精神不正常。他叫凡凡,他爸叫黄德满,就是住在章镇的那个疯子。
凡凡?黄德满?
老人继续说,老黄不是在找儿子吗?他儿子一直住在黄村,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头脑有问题?
老黄就是黄德满,凡凡就是他要找的儿子。
我想了想,暂时不打算把凡凡住在黄村的消息告诉老黄。他说过,他会来黄村看我的,并且还要来看看这些老房子。老黄很快会知道凡凡住在黄村的。
有一天,我终于打通了毛盖的电话。我说,老黄想见你,他有一件东西想亲自给你。
毛盖说,我最近不打算回章镇,这段时间,我在寻访终南道观,有了一些心得。
我良久没有说话,对方挂断了电话。我忽然觉得背后冷风袭来,我的朋友毛盖此刻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朋友越来越少。
老黄终于来黄村看我了,还提了两瓶烧酒和一只烧鸡。黄村的孩子和老人远远地躲着他,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们觉得疯子又回来了。
我那时正好在菜地锄草,这春夏之交的天气已经闷热起来。老黄远远地喊我,毛细,你种的四季豆长得真好。
我说,老黄,终于把你盼来了。
他很高兴,说,我打算搬回黄村住了。
这让我意外,他为什么要搬回黄村呢?
我说,好呀,我有了串门的地方。
老黄说,前几天,我已经租下了房子,在黄村的最西头,那是我堂侄的房子,他在城里买了房,他不住了。
我笑着说,看来,你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住在一起。
他也跟着笑了。
我们进屋时,凡凡正从水井里舀水。老黄一怔,突然情绪有些失控,一下子老泪纵横。他叫了一声凡凡。
凡凡抬头看着他,很平静地说,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