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朱蕊的父亲来找我。看来他已经知道朱蕊去了非洲。
这个黝黑的男人,身体早已臃肿不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显然是喝了酒的。
这就是朱蕊电话里骂过酒鬼的男人吗?
他对我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就这么嫁到非洲,要我把她找回来。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说,你一定能行。
我说,我跟朱蕊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他说,我年轻时喜欢喝酒,伤害了她妈,我不能再害了女儿。
我面前这个男人,他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我不想阻止他哭,我说,哭吧。
他继续给我讲朱蕊小的时候,她妈妈因为他每天喝得大醉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也不知死活。他哭着说他有罪。现在朱蕊跟小黑私奔,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应。
我无法安慰他,此时,我也很难过。
他继续说了一会儿,靠在床头,慢慢打起了呼噜,睡了过去。
我好久没有朱蕊和小单的消息了。
当大家快要忘记小单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出现在蔷薇会所。她来找我,声音沙哑而急促地说,大山在章镇医院快不行了。
大山是谁?哦,这个名字我在蔷薇会所跟她聊天时听她说过。
她看我的表情有些迟疑,强调了一句,说,他去你家偷过东西。
那白净的脸上长满络腮胡的青年,原来是大山。
他怎么啦?
他得病了,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
我说,我能帮你什么呢?
小单请求我给大山拍一张照片,趁他还在弥留之际。
我问小单,大山那么年轻,得什么病要死了呢?
小单说,他是尿毒症患者,有几年了。他身体不好,又没有经济收入,就这么拖着。
他家人呢?
小单平静地说,我们都是孤儿,从福利院出来后,四处打工,再也没有回去。
关于她的过去,她上次跟我讲的和这次讲的却是不同。但自这一刻起,我又生怕捅破她最后一层窗户纸。
我说,我陪你去看看大山吧。
她顿时泪如泉涌,说,你真的愿意帮助我吗?
我点了点头。
我回去拿了数码相机,那个尘封已久的相机,我重新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
我背着它出发了。
到了医院,大山已进入昏迷状态,医生早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
小单穿着一身黑衣,在他床边大声痛哭,她的声音再也没能唤醒大山,哪怕是他身体的一个微颤。
他戴着氧气面罩,干枯的脸上已没有了任何血色。
小单哭着说,我要跟他拍一张合照。
我慢慢地摇起病床,让大山的上身斜靠在床上,小单用双手护着大山的头,她的脸靠近大山时,我连续按下快门,这一刻被定格在2019年7月1日凌晨1点2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