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飞龙在天,一个潜龙在渊。
-=
大战过后,唯余萧索。
净天祭坛上,卫无双迎风而立,仰望他终不能登临的天空。
他的风姿依旧超逸脱尘,只是胸前多了两处剑伤,但伤口虽深,却没有血涌,只有莹莹点点的白光从伤口溢出,无声无息间飘散天地。
而纪凤鸣在立在卫无双侧后方一个身位,与师尊视线相同,向天遥望。而他的身躯也如卫无双一样,不断飘出如细雪般的洁白光点,随风纷扬。
他们师徒过往在万象天宫就总是这样,有时看风卷云舒、有时看雪融冰消、有时看鱼游浅底,两人就这么怔怔的立在一起,一看就是一整天。万象天宫众人见得多了,最后见怪不怪,只当他两人是在修炼独门功法。
而今生死相决后,师徒两人又立在一起,一如从前。
不知过了多久,卫无双忽然侧头看来,声音平静如水:“你相信吗?纵然今日你阻止了为师,但自先民第一次仰望星空起,那星天之上,便是人注定要踏足之地。为师虽死,后世必有来者上下求索,直至将足迹印于九天之上。”
“弟子信,一直深信。”纪凤鸣直迎卫无双目光,语气坚定而坦诚,道:“我阻师尊,从不是因为师尊登天之志,而是师尊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对天海的向往虽是骨血里传承的本能,但世间的劳役、苛税已将将千万人牢牢束缚在土地上,只能低头耘地,几曾抬眼看天?师尊强开天门,扰动地气,只会让良田淹没,百姓流离,反让他们离天空更遥远……”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或许还要等到上千年后,那时,仓廪充实,衣食丰足,登临天空不需要以牺牲大地为代价,师傅未能踏足的终点,定会有后来人抵达。”
“成王败寇,为师失败了,你自然怎么说都行……”卫无双淡然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向往,“千百年后么……”
他轻声重复着,蓦然一转身,面朝祭坛的阶梯走下,道:“走吧。既然走不到天尽头,可愿陪为师回走这来时路?”
纪凤鸣一声朗笑,神色释然道:“徒儿早已说了,这最后一程,必不让师尊独行!”
随即,紧随卫无双拾级而下。
-=
净天祭坛下方,一片断垣残壁中。
应飞扬倚着一片未倒塌的墙体,已等待多时。
而他旁边照不到的阴影处,还藏着一个少女。
感应到纪凤鸣的到来,他微微侧头,对旁边的少女道:“不来告别吗?”
而他身旁的少女带着兜帽披风,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听闻此言,她将兜帽拉的更低,抓住兜帽的手原本该是莹莹如玉,此刻却已如老树虬枝。唯有从兜帽间隙偶尔窥见的半张侧脸,还能依稀辨出往日清丽的轮廓。
自是左飞樱。
虽没有化成一抹灵气消散天地,但万灵齐物法身对她身躯造成的异化已再不可逆,少女失去了令她自傲的容颜,但不重要,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多到麻木。
应飞扬心中遗憾,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又道:“何必在意,大哥非是以貌取人之辈。”
“但我是。”话音落时,少女已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再不见踪迹。
卫无双和纪凤鸣从祭坛上径直走下,一前一后,信步而来。
卫无双未能从阴影中找寻到左飞樱,只瞥见了应飞扬,不由想起将这小子逼得跳入时空缝隙的那一日。
彼时这小子的狠话犹然在耳,没想到他真能死里逃生,还将昔日誓言一一践行。
想到此,卫无双便觉身前剑伤似又隐隐作痛,剑冠之徒,果然不同凡响,好在他道扇的徒弟,才是“兄长”。
而应飞扬没有看卫无双,依旧懒散倚墙,只将一只手在面前举起。
行至面前的纪凤鸣亦抬手相迎。
“啪!”
双掌相击,清响震彻四野。二人错身而过,再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