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累累,把父亲脸上的笑容也一起带走了。
白山黑水间,皆是热血男儿;关东苦难地,尽出好人才。一个个曾经浴血沙场的名字,化为了一座座无声但却呐喊着的墓碑。脚下这片厚实的黑土地,让这些响当当的汉子们爱得那样深沉。
父亲也是一样,他深爱着母亲,深爱着小龙媛,他也依恋家的温暖,贪念故宅的熟悉气息。可他是个军人,国家危亡之际,军人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相聚总是短暂,而别离却来的太过容易。当锦州调停的消息传来,父亲终于又一次整理行囊,踏上了收复失地的征程。
谁能想到,这一去,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对她说,媛丫头不怕。家被炸了,还有土地,只要国家没亡,走到哪里都是咱的家;爸爸去了,还有妈妈,还有你小常叔,淑云阿姨,还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有他们在,就有我们孤儿寡母的活路!
可是这次来北平,她没有见到小常叔,尽管淑云阿姨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她还是隐隐有些失望。她喜欢小常叔。从小,她就喜欢这位小叔叔,爸爸的小长官,喜欢含混不清的叫他“小常出出”,喜欢伏在他的背上,让他背坨坨,喜欢让他拉起自己的手腾空转圈子,只是如今她长大了、懂事了,不好意思再背坨坨、转圈子了,而且当着众人面,也不能再像以前奶声奶气说话,“叔叔”和“出出”不分了。但在私下里,她依然喜欢叫他“出出”,一声“小常出出”,会有多少儿时的欢乐溢满她小小的心田?
尤其在父亲离去的这个悲伤的时刻,她是多么希望见到从小疼爱她的“小常出出”啊!她要告诉他,等自己长大了,也一定要当东北军,跟着“小常出出”、秦大成叔叔他们一起打回奉天去、打回老家去!
龙媛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却是湿漉漉的,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悄然落下。
梁文虎的病假终于休到了头,这一次,是委员长命他驻防北平,增兵华北。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使。中日两国政府还在虚与委蛇的谈判调停,可长城一带早已是箭在弦上。山海关、古北口已经成为了广袤中原最后的防线。关东军轻取东北,士气正高涨,随时都有可能对长城以内发动新的进攻。这一纸调令,内藏着几多凶险,明眼人一看便知。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梁文虎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夏远章几次苦谏,示意梁文虎故伎重演,称病告假,不要去趟这通混水。委员长这份调令,是要西北军拿出家底来和日本人硬拼啊!关东军是什么实力?连委员长嫡系的中央军都难有胜算,惟恐避之不及,何况咱们西北军!以东北军四十万之众,常毅卿官阶之高,最后竟落得个全部沦陷的下场。让咱们守华北,能守的住么!常毅卿还有委员长保着他,罩着他,可咱们呢?只怕到死还要顶个骂名呀!
夏远章苦口婆心,几乎掉下老泪来。
可是梁文虎说,外战不同于内战,剿匪我可以躲,但是抗日,我不能躲。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若是躲了这遭,会内疚一辈子。
古有关中人远走西口,今有西北军出陕抗战。走西口为了自己活命,而出陕抗战是为了中国活命!我梁文虎和日本人,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有生之年,此心不改,此志不移!
夏远章老泪纵横:先大帅若在天有灵,他也会拦着你的!
梁文虎坚决的摇摇头:不会的,大哥今日若拦我,他当年便不会死!
打起背包,整理行囊,告别了家人与故土。五万西北军挥师东进,与撤入关内的东北军残兵会合,共同保卫长城,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长城内外,风在吼,马在叫,热血在燃烧!
一个月以后,日军向古北口、喜峰口、罗文峪一线发动了猛烈进攻,轰轰烈烈的长城抗战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留言!
以前文里写的龙云生的是儿子,现在已经改成女儿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女孩,大家表pia我……
续上
梁文虎站在顺承王府空荡荡的花园中,风卷着枯败的叶儿漫天飞舞,将人去楼空的寂寞投在班驳的青砖地上。乱世沉浮,几多飘零。无数的感慨凝成一句重重的叹息,落进了他积累了太多忧愤的心里。
东北沦陷。毅卿成了举国唾骂的“不抵抗将军”,口诛笔伐铺天盖地而来。委员长暂时保住了他的职务,并送他去英国常家二爷处躲避风头。千古奇冤与谁诉?一夜白尽少年头。在庐山幽禁的日子里,毅卿白了鬓角,消瘦了容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梁文虎从段天佑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心痛如绞。
关东军蠢蠢欲动,北平风雨飘摇。
梁文虎接掌北平后,将常家的人陆续转去了更为安全的南京。现在的顺承王府,已经显露出了破败的迹象。梁文虎穿着薄薄的春秋军装立在萧瑟的冷风中,心情也如同头顶的铅云一般灰暗凝重:山雨欲来风满楼,十几万关东军精锐陈兵山海关一线,自己的五万人马简直是一道蛋壳般脆弱的防线。故都北平,会成为第二个奉天么?而自己,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的“不抵抗将军”?
几天前的喜峰口一役,自己与松井师团打了一个漂亮的遭遇战。日军机械化部队的推进速度太快,目前在长城一线上的后援补给还跟不上。自己是占了这个时间差的便宜,抄了日军先头部队的后路,才取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头场胜利。可是随着日军大部队的跟进,各兵种协同作战的优势会逐渐发挥出来,敌我力量悬殊,硬拼无疑是鸡蛋砸石头。
松井正雄似乎也不想硬拼。喜峰口一役后,他便遣了一个副官来与西北军讲和。说什么日军取得华北是早晚的事,江季正此举是借抗日之名公报私仇,奉劝梁文虎不要中他江某人的一石二鸟之计;还说什么日本要在东北建立“满洲国”,准备要把华北也纳进去,如果他梁文虎识相的话,就该早和皇军搞好关系,为自己留条后路。
梁文虎当时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松井司令,他指的后路我是断不敢走的,若是走了,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要遗臭万年!我们中国人讲脸面,如此不要脸的主意,你们想的出来,我们可做不出来!”
那副官的中文说的极好,竟然还能旁征博引,谆谆善诱,“你们中国人总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名节的事又不能当饭吃。你想想看,当年满清入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句留发不留头,要了多少汉人性命。可结果呢,还不是安安稳稳的坐了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