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微弱的脉搏传来,我暗自舒了口气,伤势很严重但是并不致命。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掀开他胸前罩着的被褥,即便我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的一切时,还是禁不住那抽搐的心痛。
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口遍布在他身上,有的已然结疤,有的还微微渗出血丝。那最严重的一个伤口,正是这次险些要了他命的箭伤,伤口被白布包着,我只能看到渗出的血已然暗红,在那白布上,比雪地里鲜血更刺痛我的眼。
“你一定很痛吧……”我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坚强,可看到这些的时候,泪水又无情的落下。
那血,是从他身上流出了,但同样是从我心头滴落的。
我咬着牙,解开他胸前的纱布,一层层,似在剥着我的心。
赫然,那伤口落入我眼中,两寸大小却扎得很深,幸而没有危及心脉。顾不得那伤口的狰狞,我取出从蝶谷带来了金创药,那本是为逃难而备着的,没想到第一个需要它的人竟然是非扬。
师傅的金创药固然是这世上最好的,我取出瓶塞,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暂时的疼痛让他不禁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忙握住他的手,“快好了,你要坚持住!”仿佛是听到了我的话,他竟安静了下来。
我迅速的上完药,又取了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包好,将被褥重新盖回了非扬身上。
这种金创药有个很好的功效,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发挥止痛的作用,非扬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终于缓和下来,可脸色依然苍白的可怕。
“锦儿……”他还在喃喃,即便是昏迷中的胡话,依然使我痛苦到快要停掉的心渐渐有了一丝知觉。
“怎么样?”一个身影悄然无声的落在我身旁,开口却是急切的询问。
“伤的很重,但是没有危及心脉……”我没有回头看影尧,只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非扬,此时每一眼我都要牢牢的记住,将他是所有印在我心头,“我给他吃了‘还灵丸’,这是师傅配制的,即使命悬一线也能救回来。”
“那就好……”
门外,远远传来脚步声。
“走吧……”我抬头看着影尧,擦看眼角触目的泪痕。
“这就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恩……”我点点头,“走吧!”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我们已然落在了屋前的槐树上,顺眼望去,屋里的灯火还在扑闪着,不再是召唤我过去,而是送我离开……
我本以为自己会任性的留下来,我本以为自己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然而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在得知他受伤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这一世我可以离开他,却绝对不能失去他!
留下又如何?皇帝的手下总会发现我,到时遭遇不幸的就不仅仅是我了。而战事又那么危及,留下只会让他分神来照顾我。
不管哪一种理由,只有一个结论:
宁愿放弃,也不愿失去!
他送的簪子紧紧的拽在手中,锋利的刺破皮肤,血染红了一地的积雪,可我已经麻木……风依旧萧瑟的吹着,灵城的上空竟又开始飘起雪花,一如每一个平凡而寒冷的冬夜。
可是自那以后,每每遇到下雪的夜,我都会失眠。
因为那夜,我做了一个此生都无法判断对错的决定。
雁字回时月满楼
我在灵城待了三日,直到听说非扬终于可以下地走路,才偷偷的离开。影尧一直陪着我,向来话多的他,这几日话竟出奇的少,我想他应是知道我心中的痛吧。
即使在两军交战的前线,除夕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出城的路上,虽然没有庆祝的活动,但是一路上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与往日不一样的表情,兴奋抑或哀伤……
那些在边城守卫着的将士们,支撑他们的一直是家中的父母妻儿,战争可能就在明天结束,可能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也无法结束。面对残酷的战争,每一个个体都变得异常渺小,我们无力改变,只能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我竟度过了来这里的第十一个年头,眼前是茫茫清江水,汹涌着从天的尽头而来,似在诉说千百年来它所见证的一切。
奔腾的江水激起无数水珠,那江面上似罩着一层雾,迷了眼看不到江的彼岸。清江像一条延绵不断了练带,不知疲倦的奔向远方。
这条自北向南的天堑,自古便隔开了东岚与凉国,用不了多久,它也会隔开我与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