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心中一喜,太好了,他要的就是皇帝犹豫不决,要的就是这个“公议”的机会!
这时,朱祁镇的声音再次响起:“赞同王爱卿所奏,将于谦明正典刑,以平民愤者站于大殿之左!”
“若以为,于谦或有冤屈,罪不至死者站于右!朕,想听听诸卿真正的心声!”
此言一出,整个奉天殿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哗然之声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潮水般在百官中汹涌而起!
“这……这……”
“陛下!如此公议,臣等闻所未闻,于大人一案,虽然查出了些证据,可尚未佐证,此时就行公议,有失国法公正啊。”王直出班奏道。
“于谦私通瓦剌,卖国求荣,证据确凿,皇上念及旧情,不忍杀之,王阁老如此说,难道要袒护他不成,还是说王阁老和于大人之间……”王崇古直起身子,冷笑道。
“一派胡言!”王直一甩袖子,不搭理王崇古,转而继续对皇帝说道:“请皇上三思!”
还不等朱祁镇说话,就听有人抢先出班大声道:
“臣附议王大人!”说话的正是王崇古的铁杆心腹,教化部郎中陈志。
“于谦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臣附议!”又一个声音,带着急于表忠心的谄媚。
“陛下圣明!民意不可违!臣站左!”兵部给事中孙亮也快步抢到左边。
“臣也附议!皇上,臣听闻于谦在狱中仍不老实,不仅随意抨击朝政,还大放厥词,说我大明朝堂主昏臣庸,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请皇上速速斩之!”说话的正是都察院御史庞光!
霎时间,王崇古一党的核心成员争先恐后地站在了大殿的左侧,生怕慢了一步,就显不出自己的“忠心”和“立场鲜明”!这些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眼中闪烁着攫取权力和铲除异己的快意光芒。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急切。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翰林,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往右边挪动脚步,却猛地对上王崇古投来的目光。
老翰林浑身一颤,脚步像被钉住,最终,在巨大的恐惧下,他痛苦地闭上眼,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挪地蹭向了左边。
但是,王直、王佐等其余五部尚书和几个侍郎却毫不畏惧的站在右侧。
还有人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金砖。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在滔天的权势压力下,选择了最安全的“原地不动”——这本身,已是一种无声的屈服。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呵,好嘛,都跳出来了,这要不是因为你们争斗,朕还不知道这满朝的文武有这么多奸佞小人和墙头草!”朱祁镇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连连。
武将这边,年近七旬的英国公张辅猛地一跺脚:“皇上,老臣有话说。”
朱祁镇浅浅一笑道:“老国公,听说你前几日病了,现在可好了?”
“老臣谢皇上关怀,老臣没事。”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跪地大声道:“皇上,老臣请皇上降罪!”
朱祁镇一滞,赶紧说道:“老国公,这是何意?”
张辅如鹰的目光扫了一眼得意的王崇古等人,又道:“皇上,老臣家中也有几封带有瓦剌狼头印记的书信,老臣也通敌卖国了,请皇上将老臣及家中一百八十余口全部押入大牢。”
说着,他向前跪走几步:“皇上请看!”
“张辅,你不该此时跳出来!”朱祁镇心中叹息一声,张辅这一出打乱了他的部署。
没办法,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呈上来!”
朱祁镇接过木盒,打开一看,果然盒子里面放着十几封带有瓦剌狼头印记的书信。
一封一封的看完,朱祁镇脸色难看的抬起头,盯着张辅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老国公,你可知私通瓦剌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老臣知道,所以,请皇上诛杀臣的九族!”张辅大声道。
朱祁镇被气的脸色铁青,可又不好发作,因为这些信虽然是瓦剌前恭顺王脱欢写的,可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是送礼的礼单和问候,朱祁镇读过宫中的旧档,张辅的这些信,在档案中都有记录,而且瓦剌送给英国公府的礼物记录也都一一再案,都是些牛羊而已,并没有贵重物品。
“行了,”朱祁镇突然站起身,厉声道:“现在议的是于谦一案,你的事儿,过后再说!”
让众人更加不解的一幕发生了,张辅居然没有再坚持,而是叩头谢恩后带着一帮武将站到了右边。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将王崇古一党闪的不轻,王崇古咬牙切齿的看着张辅,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破口大骂:这老东西,看着平时蔫了吧唧的,关键时刻差点毁了老子的计划。
“来人啊,将左右的大臣名单都记录下来。”朱祁镇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