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没来由的一阵目眩,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正在迅速的消退着,她明白自己好像弄丢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
江柔喃喃地问着自己,思绪不知不觉间回到过去。
那一年,她六岁,当时的父亲还只是一个从三品常侍,母亲早逝之后她便不得不早早地进入了学堂修习。
缺失了母亲的照顾,六岁孩子的打扮说不上邋遢可总归比不上周围人光鲜,当她第一天穿着大一号的衣服来到国子监时那些贵族少爷们便开始唤她“小丫鬟”。
起初只是私下叫叫,可当恶意在放纵中长大后,便愈发没有了顾忌,当那群纨绔第一次当面这么称呼她时,少女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恶狠狠的和别人吵起架来,可当感到委屈回家找父亲安慰的时候,父亲在得知那人是相府嫡孙后只是冷着脸让她去和那些人道歉。
小女孩不明白错在了哪,于是便蹲坐在学堂前的柳树下默默地哭了起来。
“你是爱哭鬼么?”稚嫩的少年走到跟前问道。
“你才是爱哭鬼。”小女孩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有哭。”少年故作老成的摊手,“也不知道是谁都哭成小花猫了。”
“你才哭成小花猫呢,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冲着眼前的男孩喊道。
“喏,下次说别人之前记得先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少年笑着从兜里递出一块丝巾手帕。女孩不接,他便硬生生的塞进女孩怀里,而后兀自哼着小调走开了。
小女孩怔怔看着手上那方精致的丝巾手帕,便不再哭泣。
良久之后,她将哭花了的脸蛋埋了进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从鼻尖传来,很好闻,有记忆中妈妈的味道,鬼使神差之下女孩又陶醉的吸了一口,积压在心头的委屈烟消云散,嘴角也若有若无的扯出一抹弧度。
后来,那些调皮的孩子也还是会欺负她,可女孩变得油盐不进,她既不反驳也不争论,那群孩子大抵是觉得无趣,于是便趁她不注意抢过她的丝巾笑嘻嘻的扔在地上
“丫鬟就是丫鬟,我当是什么,就这么个破东西有什么好宝贵的。”
女孩肩膀抽动,屈身想要从地上将丝巾捡起,可这一次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你说什么是破东西?”不远处座位上的少年笑着起身走了过来,受制于后者的气势那纨绔被吓得后退一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人多势众怕他作甚,于是便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丝巾。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一只白嫩的拳头自他瞳孔中无限放大,而后直勾勾的冲着他面门招呼过来,少年只是一拳便将他狠狠地击倒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疼的,或许是觉得丢人,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剩下那些纨绔望着直接动手的彪悍少年,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还从来没人敢说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是破东西。”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纨绔,揉了揉自己泛红的小手又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那个背影,女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可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当她父亲便领着她亲自登门去感谢少年时,一切就变得不纯粹了。
两家长辈或是相处甚欢,或是酒逢知己,一唱一和之下竟为他们敲定了姻缘。
而后的这些年里女孩忽略了太多,她只知道有意识的疏远少年是在忤逆父亲的决定,哪吒似的剔骨也要报复父亲,可她却全然忘了这个少年也是她梦中最真挚的欢喜。
当记忆中的那个稚嫩的背影和眼前这个噙着笑意的易长风重合时,江柔心里一阵刺痛,随后烟雨氤氲遮住了双眸,正是在这一刻她方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将手放在胸口前,那里有一块白色的丝巾手帕,洗的很干净,这些年里她一直随身带着。
那一年,美人尚小,英雄年幼。少年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像一束光一般照进了自己的世界。那束光很平凡,终日里只是噙着温和的笑意,恍惚间竟让她觉得和暖阳一般理所当然,而现在那束光却在迅速的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