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朦胧之中,似乎听见院子里有房门开开合合的声音,紧接着,纷杂的人声层层叠叠言谈陪笑而来,一忽儿近,一忽儿远。白沐酒醉乏力的身子也跟着一忽儿热,一忽儿凉。
不过最终,这些声音总算都渐渐远去了。
白沐脑中一片晕沉,撑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勉强盘算:皇帝……已经走了吧?那么楼外的官差,自然不会再进来翻查的了。如此,便是烂醉如泥,也大可放心了……
嘉草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夜风习习,伴着皎月清辉遍洒一室。也将白沐渐沉的眼皮重又掀动。
“嘉草……”白沐勉力睁开双眼,冲着少年引人垂怜的单薄背影低声呼唤:“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酒……”
嘉草闻声回眸,唇侧笑意渐浓,却毫无声息。
房中燃着暧昧红烛,摇曳不止。
白沐用力睁开眼睛,看红雾的笼罩下,少年单薄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向着自己步步接近,慢慢的,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裂成了两个,再由两个变成了四个……直至无数张相同动作相同神情的冶艳脸庞充斥了整个眼前,使人头痛欲裂。
短暂的寂静中,不断靠近的人影停了一停。细细捕捉,似乎听见有人在抚琴吟唱,声音有些熟悉,隐约可辨: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忽一刻,尾音裂帛,琴音和人声都消失不闻。
只剩下眼前因为靠得太近而终于真切的嘉草。明明是同一张脸,眉目之中的气度风流却全然不同,眼前的这张脸,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天然而生的妩媚多姿,摄人心魄。
“公子,我们幽冥宫的故事传说……好不好听?”嘉草俯下身子,红唇冶艳:“我的那位客人,他可是听得很生气呢,嘉草看着,只觉得心疼万分……”
他突然伸出手,大胆勾人地点向白沐双唇,幽幽念道:“白公子,白沐,白子季……我的那位客人,他姓严。”
白沐只觉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若说先前只有一丝清明,那么此刻至少有五分重回:又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他撑住一口劲,猛地从榻上支肘而起,然而终究抵不过一波波不断冲泛的酒劲,辨不出眼前脚下究竟何处是虚,哪里是实,又该如何落脚,如何脱身。
正轻飘飘眩晕不止,突然被人伸手一推,重重的倒向床榻。
“公子,酒溅衣裳,你可是很难受?”
再抬首时,光景猛地一错,嘉草又恢复了原本楚楚可怜引人垂惜的模样,眼前云遮雾绕,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嘉草伸出手,缓缓抚上白沐被酒液沾湿的心口:“公子莫急,让嘉草来替你擦拭吧……”
口中说着擦拭,他却缓缓的伏低了头,贴过双唇。眼中光华流转,夺魂摄魄。
白沐定定的看着,一时愣了,竟忘了推拒。
四唇堪堪相接,桌上的烛花却爆了一下,有人在窗根下幽幽长长的叹了口气,蓦地推门而入。
嘉草一个轻巧打滚,翻身下床。
“景之?”虽是宿醉,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但从小到大相伴惯了的身影,又岂容错认。
严凤诉点点头,气得笑了。狠狠瞥一眼遥立床侧的嘉草,却冲着白沐步步而来:“美吗?心醉吗?想要一亲芳泽春风一度?……找死不成?!”
白沐想要摇头,奈何身无力气,有苦难言。
严凤诉走至近前,却似想到了什么,释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好,不错,总比喜欢女人好,我很满意。”复又回头对着床侧之人冷冷道:“出去。”
“是。”嘉草含笑缓缓颔首,原本楚楚可怜的柔弱无依,瞬间变成了惑人魅众的冶艳,媚骨天成。
临走还调笑回头,缠缠绵绵地伸手拂过白沐脸侧,被严凤诉凤目一挑,才变了脸色匆忙惊退。
危机既解,白沐早就乏力至极,便放松心思,打算沉沉入睡。
奈何有人偏要作对。鼻间药香一晃,下颌一紧,被人塞下一枚丸药。口中有苦参的淡淡酸涩,和菊花的清甜芬芳,还有葛根的一丝甜味……丸药在口齿之间来回,好不容易吞咽下肚,留下满口的苦涩药味。
白沐累极恼极,迷糊着眼睛愤然道:“醒酒药?”
严凤诉点头坐在床榻,侧身回头,却问道:“子季,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初见?”
“怎会不记得?小舅舅罚我临帖……你在廊下落井下石,用石榴砸我头……”
“不,你都不记得了……”严凤诉摇摇头,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开了城东那间花楼?”
白沐摇了摇头,脑中豆腐仁儿一般晃荡的厉害,疼得紧。
严凤诉细细回想着道:“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