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院群之内,拐了几道弯,便到了邬忧住处。恰巧院内正有人要出来,门先开了。见一名弟子走了出来,邬忧上前问候道:“真是巧得很,师兄这是外出么?”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又看向戌甲。邬忧便说道:“此是我好友,来坐坐。”
那名弟子笑了笑,说道:“既是好友,那快快请进。”
说完,便出门而去。邬忧则领着戌甲进了小院,院内见有杂草绿苔,想来已荒废了些年月。进了屋子,上下两层,邬忧等三人各占一房,余下大厅与小间三人商量着共用。戌甲见大厅内草草几件摆设,又看小间内净是堆些杂物,心思这里多半只是暂住之所。
进到邬忧房内,戌甲扫视一眼,笑道:“原来这独门小院也不甚有档次,似净室斋堂一般。”
邬忧已沏好一杯茶,递与戌甲,笑道:“寻常出身的求仙人,哪里住得上档次的地方?不过,这里素是素了些,住着倒还算舒服。毕竟,脚下是块好地,环翠抱绿,悠然安静。”
戌甲接过茶,喝了一口,问道:“既是好地方,便是住不长久么?”
邬忧想了想,笑道:“我哪里知道。便看能否如你吉言,得了贵人赏识提拔。”
戌甲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在房内走动,四处看看。走到窗边桌前,伸手轻叩了几下光溜桌面,侧过脸去朝邬忧笑道:“在伤府这些年,你确是变了。想当初再学堂之时,去你住处,看到床边、桌上净是玩意儿。如今这房里却到处光秃秃,见不到一件玩意儿。”
邬忧笑道:“这里便是如此规矩,你来了也一样。若是耐不住这规矩,要么不来,要么调去别处。似我这般调不动又别无去处的,便只得忍下来了。”
戌甲指敲着桌面,仰面不语。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朝邬忧笑道:“凭大师伯的手段,当初与你挣一个像样的去处还是不难。更不消说,我虽眼拙,却也看得出来,大师伯于你是外松内紧,不显山露水之际,却着实照看得紧。想来你入伤府这事,该是有几分大师伯的意思在里面。”
邬忧却不答话,只看了戌甲好一会儿,教戌甲忍不住催了,才笑道:“莫要说我变了,你也变了。在学堂之时,你整日埋头修练,从不四处打听。问你些什么,亦皆觉无趣,喊你一声闷葫芦怕也不为过。可如今,这暗察颜色及揣摩心思却是无师自通一般,还使得颇为游刃有余。”
戌甲走回邬忧身边,坐下喝了一口茶,端着茶杯仰头轻舒一口气,说道:“换作你接我那些差,时日久了,照样得忍不住琢磨这那。依着你那机灵性子,还不定能想出些什么来。”
邬忧大笑,摆了摆手,说道:“未必,未必!我是想得多,却多是仅止想想罢了。你却向来心思比我深,真论起一件、几件事来,肯定想得比我多。以前,师傅曾在我面前谈及你,说师叔当年关门收徒,瞧上的不是天分,而是你那性子。上山久了,师徒俩那德行便瞧着愈发地像了。愁眉苦脸的,似这世人都欠了他一般。”
戌甲一听,哑然半天,问道:“我真个瞧着愁眉苦脸么?”
邬忧摇了摇头,答道:“你我相处之时,自然没有,昶清亦未提过。至于他人面前如何,便不得而知了。既是我师傅说了,想来多少有些,只是你未曾察觉罢了。”
戌甲佯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即使真有,一时也改不掉。倒是大师伯说关门收徒没看天分,这确是真的。我这天分,真个是一言难尽。”
便将湖边习练弹水术之事,前后说了一遍。邬忧听了,笑道:“就师叔那个教法,有无天分皆差不多。要我说,师叔的心思本就没多少放在教你如何修练登仙上,于你之期许当在别处。”
戌甲自嘲一笑,说道:“就我这天分,若是日后登不了仙,延不了寿,怕是还活不过师傅。到时连给他老人家送终都送不成,还谈何期许。”
端杯喝了一口,轻叹一声,收拾了心绪,又笑道:“今日引我前来,到底是要观何宝贝?莫要藏着了,快快拿出来。”
邬忧起身,走到房中立柜前,掐诀开柜,抽出一屉,自屉中取出一匣子。转身走回,将匣子置于手边案几之上,眼神示意戌甲自己打开。戌甲愈发生出好奇之心,伸手小心打开匣子,见有绢布包裹一物置于匣中。解开包裹,戌甲眼中一亮,抬头问道:“这不是天罡仙将图么?”
见邬忧颌首称是,戌甲又看了两眼。心中渐起疑惑,抬头不解道:“似与寻常天罡仙将图有别,却又一时瞧不出哪里有别。”
邬忧微探出身子,伸指朝图上两处位置来回指了指。戌甲定睛一看,这才明白过来。摸了摸下巴,砸吧几下,小声笑问道:“此是何人送的?”
邬忧坐回身子,笑答道:“这你别管,只问此图如何?”
戌甲自匣中取出天罡仙将图来,连图带框前后看了个遍。而后,放回匣中,喝了几口茶,才说道:“这图改得有些手法。若非当初修习符篆之时,从旁涉猎过些许工笔技法,还真看不出破绽。然我仅凭粗陋技法既可辨察,想来这图改得也是随心,只是借物言情罢了,别无他用。”
说起这天罡仙将图,那是昔年开山大仙羽化之后,又过了些年,独立山上兴起重评开山功绩之势。于战场这一面,经众仙反复斟酌,推举出三十三位仙将,依次表功。过了些年,又增补三位,遂合称天罡三十六仙将。之后,再无异议,便以星代仙,画三十六星成图,即是天罡仙将图。此图讲究之处有二。一是工笔有巧,三十六星大体相似,却于细处各有添挂,见星如见仙,一眼便可认出。二是星位有机,左上一大星独占一角,此乃开山大仙之星,再比其远近上下布排其余各星,星有疏密,功有大小。
邬忧翘起拇指,笑夸道:“你倒是眼尖,看出了名堂。此是这趟差收尾之时,一位领差前辈送与我的,那星位亦是此前辈当着我面动手改的。”
戌甲思忖片刻,问道:“是这前辈欣赏你么?”
邬忧摆了摆手,答道:“我自认配不上欣赏二字。那前辈本与我师傅相识,师傅便托他关照我一二。我既受关照,自然也得微尽绵力,回报一二。见前辈遇有杂事,凡力所能及者,皆上前代劳。那前辈也不虚套客气,我欲代劳,他便仔细交办。这么一来二去,话说得多了,互相也就熟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