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她稚嫩的声音落处,忽听船上马车中琴弦铮铮作响,江浊浪已轻奏琵琶,于旋律声中用他那虚弱的声音念道:
“天风吹我渡黄河,鼓枻中流发棹歌。
昨夜一番甘雨降,鱼龙无数沐恩波。”
听到这首诗,开欣思索半晌,忍不住问道:“三叔,这是爷爷写的诗吗?”
车厢里的江浊浪回答说道:“正是……这是爷爷当年渡黄河……前往汴梁城时写的……”
开欣“哦”了一声,急忙认真回想,尝试要背诵下来,但是很快又沉醉于眼前这浩荡的景色。
听到这一病一少居然还有心情吟诗,南宫珏难免有些惊讶和不解。
可是再看到船下这条流淌了数千乃至上万年的中原大河,身在江风涛声之中,他的焦虑似乎也随之而去,有一种天高云淡的空灵。
于是南宫珏紧随其后,也朗声念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马车里江浊浪的琵琶声不停,继续替他伴奏,响起慷慨激昂的弦音。
然而贺梅子这首词的后半阙,却是写报国无门的苍凉和悲壮,琴声也渐渐变得低沉,化作悲音。
凄楚的旋律中,南宫珏已念完了这首词: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谁知不等悲音散尽,忽听船舷边传来一阵“咚咚”声响,竟是小雨伸手扣响船舷,也开口念道:
“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也没有念出诗句中本该有的那股激昂,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南宫珏顿时一怔。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是啊,昔日那位荆轲倘若当真有天下无敌的剑法,又怎会在三步之内杀不掉一个秦皇,只能在易水之畔留下一曲千古悲歌?
同样的道理,若是自己足够强大,或者是有西江月上那一十八位高手的实力,莫说是六路人马,就算来的是六十路人马,又有何妨?
但他嘴上自然不肯服输,当即扬声念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男儿到死心如铁,千乘万骑尽烟尘!”
琴音诗句,一股豪气油然生出,在奔腾的黄河之上冲天而起,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忧虑一扫而空。
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一个不谙世事的女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他们都不怕,自己身为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南宫珏已不再犹豫。
前路再如何凶险艰难,战到最后一刻便是,大不了就是一死!
尽人事,听天命
——有些事只要去做了,成败得失其实并不重要。
或许,这也是自己这位只剩十天半月性命的雇主,依然要坚持北上出关的原因……
渐渐地,众人所乘货船破浪而行,马上就要抵达黄河北岸的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