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般折磨痛苦,落在嵇书勤眼中,依是令他心中发堵。
父皇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躺在榻上,瘦的脱了相,瞧见自己时,胸口剧烈的起伏。
眼睛盯着自己,其中的意思嵇书勤读不懂,可在他转身要走时,皇上张大嘴,从喉管中发出“呃呃”的声音……
如枯瘦的树枝的手指向前拼命探去,似要抓住嵇书勤那般。
但刚刚抬起,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在没有力气了。
嵇书勤离开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自己宫中半夜无眠。
今儿更是坐不住,便来寻了嵇书悯。
弟弟虽然没同自己细说,可从他的只言片语,与那日偏殿阵法之中,自己听到的那番剖白。
父皇待他并不好。
嵇书勤心下犹豫,却只能与嵇书悯诉说,兄弟两人相对而坐,他神色有些尴尬。
“皇兄觉得很难过?”嵇书悯声音轻柔,他并未对嵇书悯表现出来的悲伤做出反应。
嵇书勤没有点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离世,乃应天下最大之悲痛。
可他的确是有淡淡的感伤,却谈不上多么的难过。
嵇书勤闭了闭眼睛,最终他如释重负般,道出内心真正所想:“我只是觉得心中有点发堵,悲伤悲痛,却是……谈不上的。”
嵇书勤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越发与自己曾经笃信坚定的大道理,世间规矩背道。
大概是从前,他见得太少了,一叶障目,井底之蛙,纸上谈兵终是浅。
如今真的体味经历,无论是何感受,是否合乎礼仪规制,都是踏踏实实,亲自走过。
“觉得你应该更难过,还是我应该更难过些?”嵇书悯带着点戏谑地问道。
嵇书勤摇摇头:“悯儿莫要挤兑我了。”
“我以为皇兄要教训我心如铁石,不知孝悌了呢。”嵇书悯给他斟了一杯茶。
嵇书勤瞅着他:“若非得教训,我更觉得悯儿实在是记仇了些……都多久之前的话,悯儿要念叨我一辈子吗?”
嵇书悯“嗤嗤——”地笑了起来:“当时我可着实因为皇兄的话,憋屈了好一阵子,不信你可以问梨阮,府上砸了多少个杯子坛子的,如今有的找回来给你添堵,我可不会客气。”
嵇书勤勉强勾了勾嘴角,他听得出来,嵇书悯是故意与他说这些,让他不再沉浸于伤感思绪中。
他这个弟弟,自小性情就颇为别扭,心是好的,可嘴上也不说,有时还故意带刺儿。
只有同他相处久了,才有福消受他这般关心。
嵇书勤摇摇头,忽觉面前的弟弟,又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小孩子重叠了些……
重逢并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过程。
先觉得与过去不同,又逐渐地觉得,与过去开始相同。
等到真正看得透彻,不再隔阂,才是真正的重逢。
随着身子暖和起来,嵇书勤心中蒙着那层淡淡的忧伤,也逐渐散了去。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给自己的暖手小炉,嵇书悯那边,厚的垫子,厚的毯子,旁边还点了个小火炉。
他手缩在袖子里,衣服领口处缝了圈儿细细软软的狐皮,将他那张漂亮俊秀的脸衬在中间儿,一副舒服又惬意的模样……
“怎么这么早就用上这些了?”嵇书勤印象中,山寺里这么取暖都得数九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