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王兄历经过那么多的风浪,铲除过那么多的敌人,竟会把王兄辛苦打下又经营多年的江山就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么。
哪怕我也一样是姬氏子孙。
我忍不住问她,“在嫂嫂眼里,我比王兄如何呢?”
她望着我,一双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她说,“你怎敢,与他比。”
我心口一窒,知她说的没有错。
王兄就像明月,王兄活着的时候,世间男儿无人能盖得过他的光辉。
我们都像暗夜里的星子,大一些的星子还能闪出几分颜色,小一些的星罗棋布,全都被暗夜吞噬个干净,一点儿的光芒也无。
我又问,“我比中山君如何呢?”
她说,“你是大王信赖的兄弟,是孩子们喜欢的叔父,我从没有把你与别人比。”
我心中动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有王兄,我不过是个遗孤,什么都不是。而今他走了,我就敢惦记他的天下和遗孀了。
我知自己该死。
可我心有不甘。
玉玺就在跟前,就在我们的膝头中间,可我没有碰。
我来,原不是为了这方玉玺。
她问我,“季叔怎么不取?”
不取。
我在她心里不配与王兄比,也不能与中山君比,要这方玉玺干什么。
我跪坐那里,我想要她看见我,她已经看见了,然而又绝非我想要的“看见”,因而我定在那里,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还是那么温婉地笑,她问,“那支凤钗,季叔还留着吗?”我没想到她会问起凤钗来,王兄已经不在,殿里也没有旁人,没什么是不能坦诚的。
我自怀中取出凤钗,那凤钗跟了我十六年,与我一同吹过北地的风雪,看过险峻的关隘,风吹日晒久了,翅膀已经微微发了黑,可不妨碍它仍旧是我最喜爱的物什。
我攥在手中,抬眼望她,“留着。”
她垂眸望着那支凤钗失神,相距这么近,我听见她暗暗一叹,“季叔,我想问你。”
“嫂嫂问什么。”
“你曾做大王的长策,如今我要问你,你可愿做新君的敲扑啊。”
新君。
她说的新君,是太子谢砚。
凤钗在我手中紧紧攥着,攥得我骨节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
凤头深深地往我的掌心嵌去,可我觉不出疼来。
唉。
她若愿意,我做什么不行呢。
可我不甘。
称王称尊是好,没有也不足为惧。可殿里的人,早已是我多年的执念和牵绊,是我致命的诱惑。
她,她竟抬手,竟抬手抚住了我的脸颊。
我兀然抬眼望她,一颗心要跳出喉腔,原来被她抚住脸颊,是这么温暖,这么柔软的滋味。
我这些年盼的,就是这样的滋味。
可她坦坦荡荡的,她的眼里泛着水汽,“季叔脸上,沾着北地的风霜。”
北地,是王兄所赐封地。
是,我的脸颊刻着晋国北地的风霜,晋国北地那么辽阔的疆土,都是王兄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