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抬了抬眼,唇角微微翘起一点惊喜与欣慰兼具的弧度。
罗凌自己主动加了段戏,很短,镜头里的廖京臣放下了手,他的头半向后仰着,望向天花板的眼眸怔怔出神,挟裹着强烈的执念,又因这份无法达成的执念而感到哀伤和痛苦,这些复杂的感情最终像个融化了的色块堆一样,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迷惘。
廖京臣的双眼逐渐聚焦,挣扎与悲楚将迷惘取而代之,显得他孤立无援,异常无助。
他眉头略微拧着,在头颅从后仰到向前低垂的过程里,他慢慢地、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卡!”
孔钧恍然回神,下达指令。
摄像师后撤,原本这时候会有罗凌的助理急不可耐地冲上去把他迎出演区,但这次陈亮他们在附近查无此人,反倒搞得场面有些尴尬。
罗凌没让这份尴尬持续太久,他睁开眼,像做了场噩梦似的,先把手环道具放到茶几上,然后撑着椅背站起身来,全程动作并不快,透着明显的疲惫,不过总的来看还算正常。
孔钧心下一松,赶紧喊人给罗凌腾出往外走的路。罗凌有点慢半拍地抬起脑袋环顾了一周,视线掠过秦绝两次才落到这个站在场边的身影,他轻轻地舒了口气,迈步朝她走去。
一步,两步,半分钟后罗凌和秦绝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两米,彼此间已经能够听清对方讲话。罗凌露出疲累但开心的笑容,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稍微做作地谦虚两句或坦诚地求一下夸,然而心情的转变直接拧松了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启动了崩溃开关似的,他脚下骤然失去气力,还在走着路就踉跄了一下,狼狈地向前跪倒。
啪!
秦绝的右手攥住了罗凌的胳膊,近乎是用拖的,单凭这一处使力便将他整个人稳稳地固定住了。
夜场戏棚里要开灯打光,温度挺高,秦绝的长袖卷到了手肘。罗凌透过缭乱的刘海,首先瞧见的就是她一截迸出青筋的紧实的小臂。
罗凌是独生子,没有兄长,但这瞬间他被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紧紧包裹,秦绝真的如同一位宽厚勇武的大哥,会教他,带领他,保护他。
“秦哥……”
罗凌小声叫了一句,声音虚弱,“哥”字的尾音还没落下,他整个人倏地一蜷,一只手胡乱撑在地面,哆嗦着侧过头干呕。
秦绝叹口气,很是熟门熟路地递上矿泉水和纸巾,不忘先把瓶盖给罗凌拧开。
正在不远处收工的剧组人员被他们这里的突发状况吓了个半死,好在陈亮等人及时地从某个角落窜出来将他们挡在人墙之外,并表示“都离远点,免得空气稀薄凌凌更不舒服”。
罗凌金贵着,璨华娱乐不会舍得他伤到一根头发丝儿。秦绝毫不意外陈亮他们的应急处理专业且迅速,她关注着罗凌的情况,途中瞥了眼其中一位助理胸前别着的反光的微型摄像头,皱皱眉没说什么。
“咳、咳咳!呼……”
罗凌喝了点水,用纸巾擦掉唇边的涎液,蓦地有股起死回生的感觉。
“爽吗?”秦绝慢悠悠地问。
罗凌张张嘴,低头笑了。
“真累。”他语气有点娇气,“但是真爽,难怪会上瘾。”
演戏,好棒!
好喜欢演戏!
秦绝对上那双好似盛着星星的眸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状态恢复得真快,这就又开始摇尾巴了。
“对了,秦哥,我——”
罗凌欢快出声,说到一半看见秦绝的眼睛被他再熟悉不过的反光晃了一下,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扬起的嘴角也僵在那个弧度。
“嗯。”秦绝随意地哼出个音,表示她在听。
“……”大量被抛却脑后的记忆重新占据罗凌的脑海,将他来之不易的纯粹的快乐全部挤占,他的眼神缩了缩,没去回头看不远处陈亮或其他三人的镜头,他太熟悉机位角度,几乎能猜到在他们的相机里他和秦绝是怎样的双人同框画面。
“没,没什么。”
罗凌眸光闪烁,不敢再与秦绝对视,讷讷地撇开了目光。
又过一秒,仿若戴好面具一般,他抿出乖觉的、礼貌的微笑——就像刚才演区里的廖京臣那样——用客气的、恰到好处的、不生疏亦不亲近的语气浅笑着道:
“今晚真的谢谢秦老师了,我以前从没想到自己能演成这样。”
秦绝盯着他。
“嗯,再接再厉。”她这样说,“不早了,都尽快休息吧。”
说罢起身,起身前并未扶罗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