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赵王闻讯,脸色一惊。“这哪有降路啊!”
相国和御使亦退回朝班,低头不语。
满庭臣工处于愤慨之中。
“战!战!”赵王手指平原君。“就依你所说,举国应战!”说完,他刚要起身,却又吐出一口鲜血。
而此时的长平城外,秦兵正掩埋着赵军尸首。他们面无表情地用长勾拉着一具具无头的身体,投向深坑,再将散落一地,还在流血的人头踢向坑内。远处,一队队秦军正将深坑内的赵军活埋着,一声声哀嚎,一振振嘶喊,使人毛骨耸然。
白起站在城墙,无奈地看着一切。他的心也在绞痛着,这不是自己的本意,可所有的人都知道是他下的命令,将这四十万赵俘活埋。
大战前,白起就有了胜算,他看到了赵括的冒进,预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将领会让他不用付出更多的将士生命便可取得最大的战果。他一方面高兴,可又有一些烦恼,高兴的是这是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次大仗,烦恼的是如何处署即将俘虏的赵军。白起自将楚军坑杀二十万后,遇到了一系列的怪事。他很少能睡稳,只有借助酒的力量才能入眠,可几乎又在恶梦中醒来。张仪和乐毅的提醒使他悟出许多,那必定是先生的点示,他有些迷惘。自与鬼谷先生学习,便耳闻目染,把先生所想的天下一统做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自己的想法很简单,用一支劲旅打败列国军队亦不了就归一了吗!可为什么还有如此多的事情。他看着公孙鞅毕生努力后的残死,也赶上孙膑、庞涓那种大局下的取义成仁,更亲眼目睹苏秦悲壮的最后人生。自己不想这样,要象张仪、乐毅那样活着,而且活得更有尊严,他想到了称王。这些年的王庭斗争让自己明白,什么这王那王,都是胡扯,只要有兵,自己就是大王,是天下的王。
他想到了这俘获的四十万赵军,如果将他们变成自己的部下,那自己将拥有列国最强大的军队。他笑了,这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自己一呼,再将鬼谷先生及众师兄弟请来,天下何尝不会一统。
他招集了诸将,分咐善待赵军兵士,又安排亲信将赵军各统兵将军请至大帐,一顿安扶。
白起睡了,这是几个月里睡得最香甜的一觉。他断定明日醒来之时,天下将有新的变化,自己也会有新的征程。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帐外却已站着太子安国君及各位将军,更让他想不到的还有吕不韦。
他忙将太子等请及中军。
“太子殿下驾到,为何不通报本将军?”白起瞪着执令官。
安国君忙笑道:“大将军息恕!是本殿下不让其打扰将军的!”他转向众将。“大将军数月操于军务,鞠躬尽瘁,今战局稍定,才得以睡个好觉,本殿下虽有大王急诏,可不忍打扰大将军。大将军为秦国立下盖世功勋,本殿下仅为将军守两刻安宁又算什么!”
“殿下有大王急诏?”白起看着安国君。“怎可延误大王命令,请殿下示意!”
“哈哈哈!”安国君笑了起来。“果是大将军风范,雷雳风行!”他转向吕不韦。“还是让吕大人,你的师弟学学大王的喜悦吧!”
“是!殿下。”吕不韦向安国君一礼,又转向白起,深施一礼,面带微笑。“吕不韦见过大将军!”
白起忙起身,走下帅椅,拉着吕不韦坐到一侧。“师弟何必客套!早就听得师弟发达,师兄为你高兴,本内心抱怨你不曾来与我相聚,不想今日却为安国君内使而来,不管怎说!你我师兄弟一场,当为贵宾!”
“就说大将军是有情有义之人吗!”安国君大笑。“来时吕大人所忧尽可散去啊!”
“噢?怎么师弟还有所忧!何忧啊?”白起也跟着笑起来。
“唉!自寻烦恼呗。”吕不韦亦一笑。“还不是那些爱品三道四之流说予我的,说大将军奇功盖世,眼中不会有任何人,何况我这一区区无名师弟!”他转向安国君。“看来我等皆不如大王看人透彻,大王就说对百官说,你等别看白起不愿与人走动,显得傲慢,实大将军内心仁义有情,只是因本王诚信他,让他担一统天下之任,大将军便为情义勇挑重担,日夜思战事,不敢有常人之乐而矣。”他又转向白起。“大将军有所不知啊!大王听到大将军俘获四十万赵军后,在王庭之上,率文武群臣面向东方,举杯高喊大将军之名,敬得三杯。大王眼中含泪说,天下几百年战乱,唯大将军才华可一统,秦之强大与大将军难分,赢氏家族荣耀系大将军所推。大王脱口就说,大将军武安天下,应为武安君,如大将军不愿,觉官职小,就当王,本王愿次之!哈哈,这可是大王王庭之亲口所讲啊!众人不再敢言其他。”
白起听吕不韦讲时,心己热情激荡,听至后来,他有些自愧。当吕不韦说秦王可次之时,他一股激情冲贯入头,离座扑通跪倒在地,面向众将。
安国君,吕不韦忙起身去扶。白起用手分开他们,看着众将。“白起托大王信任,将秦国历代精英兵将交于我,才有此功劳,岂可贪功受碌,更不敢有超越大王之想。今大王奖赏已令白起感念恩德,诸将切记,白起生为大王之将,死为秦帮之鬼!”他拔出长剑,掷于地上。“白起及众将有心存二意者,必遭此剑诛杀!”
众将领亦抱拳高呼:“和大将军一道,誓死报效大王!”
安国君看了一眼吕不韦,见他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忙去扶起白起,又对着诸将喊道:“大王口谕,众将皆官进一等,奖赏封地!”
“谢大王赏赐!”中军大帐一片谢恩之声,随后又是一片庆贺之声。
送走众将,安国君禀退左右,看着白起。“将军如何处理四十万赵俘啊!”
白起一愣,随后长叹一声。“自伐楚坑杀楚俘二十万后,白起内心亦诚惶诚恐,常常梦里惊醒,自知杀伐太重。今俘获赵军后,便想使归服者充军效力,愿归耕者自当遣返田园,也算白起上对得起大王,下对得起赵国兵士,外对得起相知之人劝谏了!”他看了一眼安国君。“殿下问及此事,不知有可见教?”
安国君一笑。“大将军,今非昔比啊!昔日坑杀楚俘之时,中原尚有众多国注目我秦军如何对待战败之兵,以求乞和之生路,故斩杀为错事。今日不同了,列国皆己屈服,唯这赵地之兵士誓死相拼,大将军今日放得,他日又需死伤秦人与之杀伐。大将军不要多余士卒,兵甲已成列国之最,难道大将军真有多余粮草供养赵俘吗?”
“这!”白起犹豫一下,再次抬头看了看安国君。“这可是大王意思?”
安国君点点头。
“可有书诏?”
安国君摇摇头。“大将军还怀疑本殿下的忠诚吗?”
“这可是四十万人啊!”白起起身在中军内踱着步。“天下已定,他们亦将是我大秦百姓,如此,我白超岂不是成了万恶不赦之徒!”他停下来,看着安国君。“我要面见大王,此事再议!”说完,径自走出大帐。
安国君冷笑一声,看着白起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白起巡视一圈,内心稍稍平静下来。他知道安国君不敢假传圣诣,可就是不服他那样。自己拼杀,还要他指手划脚,坐享其功。另外,再杀这四十万降俘,他真有些下不了手。从古至今,战列无数,还不曾有哪位大将军杀如此之多降俘,仅坑杀楚俘二十万已成古今之最。秦王下此令,绝非仅仅是粮响及反叛之事,这是让自己再无退路啊!他想到了自立,可一想中军大账自己的盟誓,还是放下了念头。
他在中军大帐内看着沙盘,目光发呆。
执令官悄悄走进来,轻声道:“大将军,吕大人求见!”
白起一瞪眼。“不见!”他知道吕不韦是替安国君卖命的。
“师兄,见不见,师弟也来了!”伴随着一阵笑声,吕不韦已走进大帐,竞自来到他的身边。“师兄有情,难道师弟就无义了!怕是师兄局中之人,难以自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