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陈东实摁住心口,气息稍平,“徐丽,跟我回去吧。”
“你滚!”
徐丽撕心一吼,双膝折跪,没入一堆半身高的杂物中,她就像一朵开在废墟中的花,即便是到现在,依旧吐息着一股野性和蓬勃。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要去坐牢!我不要再回到以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听着陈东实,我做的一切,我是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跟你无关。那些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听清楚没有?!”
她痛苦地嚎叫着,就像身体里扭动着另一个人的灵魂。洁白如雪的婚纱已被染得浑灰一条,她无心顾忌,使劲摩擦着上面的某块污渍,想使它恢复如新。
“你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陈东实双眼通红,顾不得那么多,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试图将她从迷醉中拉醒。
“裙子脏了就脏了,你再怎么擦都没用,快跟我出去自首!”
“我不信!”
徐丽重重撇开男人的手,固执地擦拭着。双手擦不干净,她就跪在地上,把裙摆放在地板上擦。她怎会不知,放在灰尘厚重的地板上,裙子只会越擦越脏,就像她自己,只会越走越错,越走越回不了头。
各路警察鱼贯而入,以曹建德和李倩为首的干警各单位就位,分布在房间四周。架起的枪管就像无数个无孔不入的直播镜头,为场外之人播放着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喜欢我我不信那个小警察有我这么喜欢你!我不信这衣服擦不干净!我不信这个世上还有谁比我更需要你!”
哭声仿佛迷眼的柳絮,轻柔捻揉着所有人的神经。看着徐丽如此着魔的模样,陈东实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丝解脱。
或许对她而言,这样的沉沦是快乐的,即便如同刹那的烟火,转瞬即亡,但至少拥有一瞬间的辉芒,足够照亮她这颠沛曲折的半生。
“先别”
曹建德稍稍偏转,拦住想要上前制止的李倩,轻轻地摇了摇头。
靠里的陈东实慢慢走近,刚想要伸手去扶徐丽的肩,不料刀光迸现,一把小刀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下腹。
陈东实下意识后撤半寸,躲过那突袭,再回头,徐丽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上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打火机。
“徐丽别不要!”
陈东实刚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女人狂笑着脱手,“啪嗒”一声拧开火机。
另一手,毅然决然地捏起婚纱一角。被火舌舔舐的薄纱,轰然扩散,火势一路顺着裙托,蔓延到身后的杂物和课桌椅上。
女人在火光中大笑。
“快出来!徐丽!你这样会死的——!”
火势以近乎吞噬的势态越来越大,埋伏在外的曹建德开始呼叫后援。然而走火速度实在是快,像是提前排布好了一样,甚至都没等他叫出陈东实,焰火就已勾连起大半个房间,这时陈东实才注意到徐丽脚下几桶破洞的汽油。
油光伴随大火,肆虐疯咬着这片领土。徐丽在大火中起舞、狂叫,眼泪、鲜血和笑容,神迹般地出现在了同一张脸上。
“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哈哈哈哈!你看见了吗?这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陈东实,快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个冷血无情、无情无义的世界!”
女人椎心泣血,叫嚣声漫布尘烟。
“这个你自以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世界,坏人寻欢作乐,好人遗臭万年!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帮助了那么多人,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过得像条狗一样可怜?你可有想过,或许行善本就是一种错,倒还不如跟我一样,痛痛快快地做个坏人,痛痛快快地把所有不如意的人全部都杀掉!没有人可以阻拦我走下去,而唯一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徐丽高举着双手,任火苗越过肩线,攀上双袖,整束裙摆就像坠毁空中的羽毛,在扭曲的空气中浮来荡去,无处可依。
陈东实紧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浓烟。他一边探寻着火焰深处,一边抖擞劝解,仍然坚持试图将徐丽拉回到一清二白的人间。
“你快回来听我话好不好?你这样真的会死的!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你别犯傻,有什么事哥替你担着我求你别这样!你别再一错再错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大火前。烟熏火燎得将他的脸裹得漆黑,他无从挽回,只能亲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热,熊烟遍布危楼。
女人顶着血泪,不计后果地趔趄着走进火光深处,彷如一只正在燃烧的赤蝶。屋外的消防齐身扎入,消防车、灭火器一一上阵,无奈这熯天炽地早已脱离掌控,将整栋楼房烘得昏天黑暗,陈东实不得不被曹建德强逼着拽出房间。
“我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我一定要救徐丽!”
男人拼尽全力地大吼着,躬足了腰身,想要撬开警察环抱,冲入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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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过去!我要去救她!徐丽!徐丽!徐丽你等等我!!!”
他泪水飞驰,终于没了克制的必要,任悲伤和不舍在心间涂染。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她老曹,放我过去!你快放我过去!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威龙了,失去过很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徐丽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陈东实勃然大怒,一口咬在曹建德手上,痛得对方呜呼大叫,被迫松开。他来不及抹泪,一头钻进大火之中,四周残梁断壁坍塌抖落,水泥灰夹着木屑,摇摇而坠,整栋楼不可遏制地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