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刹那,迎接阮棂久的不是赵佑运,也不是活生生的赵家二老。阮棂久曲指抵住鼻子在门口站定,蹙着眉头往屋内扫视一圈,却始终没有没有走近床头淌血的二人。
阮棂久:“……”
死了?
留两个死人给我是什么意思?
“老爷啊,夫人啊!”
刚出了院门的灰衣人随着一行家仆打扮的汉子一道提刀折了回来,尚未看清屋里的情况,就已经扯着嗓子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哭喊。
灰衣人忙指着地上碎散的地契和银票,高声附和:“大胆狂徒,擅闯我赵府劫掠不说,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杀人偿命!还我老爷命来!”
阮棂久顿悟:“哦,是这个意思啊。”
让人在外头演了这么许久,直到现在才杀人,就是为了等个路过的冤大头来顶罪?
还是说,原本预定的冤大头另有其人,不过是我碰巧撞上了?
乌泱泱一群“家仆”操持着各色武器,悉数围了上来,阮棂久索性侧身进了屋,一脚掀翻屋内的四角方桌击飞扑向自己的“家仆”。他无意间扫一眼来人,意外忽觉出几分熟悉。
这些人与前些日在赵佑运带领下埋伏于驿站偷袭的人衣着打扮如出一辙。待阮棂久定睛一看,却又发现眼前的人尽是些生面孔,并无一人眼熟,与当日落荒而逃的袭击者非同一批人。
这群人乍一看各个穿着家仆间常见的朴素布衣,皆是一身适合劳作的短打,细看之下却能显见出不合身的别扭。若是寻常穷苦人家,父传子兄传弟,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修修补补剪剪裁裁穿上几代人的也大有人在。但换做享誉一方家财万贯赵家,家中仆人若是成日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在身旁伺候,未免丢尽主人家的颜面。
可见,赵府非但换了一批旧人,连他们的旧衣裳也一并抢来了取而代之。
既是取而代之,还会留人活命吗?
阮棂久心中已有了猜想,眼角掠过床头扑倒在血泊中的妇人,不由生出一丝寒凉。驿站埋伏当日,那些替赵佑运卖命的真正的赵家家仆,知道被出卖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性命么?
阮棂久:“……”
他随手拾起一角碎瓷片在手中把玩,锋利的瓷片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又如铜钱一般被抛掷而上,在空中翻了好几个面儿,方才精准无比地落回他二指之间。
他朝着杀气腾腾冲向自己的“家仆”,冷然道:“他们是谁杀的,你们心里有数,我不清楚。但你们是谁杀的,我心里有数。”
“?”
一阵诡异的凉风拂面,冲在最前头的彪形大汉持刀的手迟迟未能落下。他身子僵在原地,忽觉喉头一冷,又一热。
他低头一看,温热的鲜血从喉头喷涌而出,脖颈上一个双手也堵不住的血窟窿,让他永远地垂下了头。
一枚染血的瓷片深深嵌入门沿,推得木门无风自摇,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在骤然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阴森。
眼看着阮阁主遭了构陷既不解释也不辩驳,而是不慌不忙地打算当场大开杀戒灭了全员的口,屋内的床榻上突然有了动静。有人掀开厚厚的蚕丝被,徐徐从赵老爷的尸体旁坐了起来。
正是赵佑运。
“请阁主息怒。”
赵佑运下了床,鞋底毫不在意地踩在赵夫人的血泊中,他朝阮棂久拱手行了一个礼,致歉道:“是赵某管教无方。”随即摆手屏退“家仆”。
“赵某无意与无寿阁结怨,今日不知是阁主大驾光临,多有得罪,望阁主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阮棂久反问:“不知是我?刚才不知?怎么现在就知了?”
赵佑运知我身份?
赵佑运:“前日有幸与阁主有过一面之缘,方才听阁主开口,便知来人是您了。”
阮棂久一挑眉,冷笑道:“哦?这么说来,你在驿站惺惺作态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赵佑运:“此事说来话长,阁主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在府上逗留几日,也好让赵某一尽地主之谊,何如?”
……
那一头阮棂久受邀做客赵府,这一头唐少棠盯了挽留他做客等人的张世歌两个时辰。
张世歌:“……”
说盯了两个时辰,也不完全是盯着张世歌一个人瞧。
一个时辰前,唐少棠还是抱着剑往屋门口一靠,垂眸向着院门口站定,一动不动地歇息着。连青山被弟子们哄午睡的途中见了,忍不住怀念当初。想那三年前问名客也是这么冷脸背靠墙站人门口逮着人问名的,如今这又是在作甚?还问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