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搁了笔将手洗净,一边道:“替她包扎一下,莫要弄得那么狼狈。”
木架上有干净的帕子,韩修取了下来,细细将手擦干。
“不过若是到明日正午,红楼还没有动静的话……”
韩修将帕子一甩,倏尔沉了声:“那便杀了吧。”
仆妇齐声应是。
桌上的血书痕迹已干,韩修将之折起,递给身后的影子。
那人不知何时进的门,垂着头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他将血书收好后便转身离开,动静之间无声无息。
天际的血色金黄渐渐被层叠的淡青墨蓝取代,红楼的小厮推开轩窗,将檐灯点起,整座楼热闹得似火树银花,回字形的楼阁后,一侧角门无声而开,那人就像是灯下的影,就是立于明光之下,也极难叫人注意分毫。
蓦而有一道夜风拂过,扑灭了廊下的灯烛,那人尤为警觉,几乎是同一时刻往旁一滚,险险避过一击。
凛冽的寒光破开了头顶的纸糊灯笼,迅疾若闪电。人影交错间,酝酿着一场无声的博弈,甚至是杀伐。
远远可见自长廊那头行来的一道月白身影,脚步不疾不徐,可若到近前细看,就会发觉那张白玉面具下的一双眼,比灯火投下的影还要深浓莫测。
没有太大的悬念,几个回合之后,那人便被一刀划破胸腹,一声闷哼之后,他喷出一口血沫,隐隐可见其中碎牙。
一张带着血色的素纸自他破开的襟前掉出,被刀刃劈开了一角,恰好落在那道月白袍角下。
闻玉俯身,将之拾起。
纸上血色浓郁,除开被另一片淋漓血色弄污的一角,其余的字迹工工整整,像是有人慢条斯理地用笔尖沾了血色,然后一笔一划地描摹书写,明明纸上所书尽是哭求绝望,可那字里行间又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调侃戏谑。
闻玉捏着那份薄纸,手背上青筋横起。
方才的打斗已是在一片寂静中结束,可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感觉到从公子身上蔓延开来的死寂,像是冬日檐角落下的冰凌,狠狠将人钉在了原地。
僵滞之中,唯有公子动了。
他一手夺过丛云手中的兵刃,利刃破开血肉的嗤响在夜色中炸开,公子腕间一拧,刀刃便在那人腹中打了个圈,他疼得呜咽出声,却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
竟是个哑巴。
闻玉松了手,眸中冷淡:“拖下去,喂狗。”
丛云一惊,忍不住看了公子一眼。红楼之中出了内奸,公子寻人的动作很可能就在那人的监视之下,若从此人着手,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然他们花了两日的功夫将红楼中的人上下查了个遍,凡是有可能同外界接触的,一个都不曾漏下,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便只剩一种可能。
韩氏根本没有赋予那人一个正当的身份混迹红楼,他是一个外来者,武功高强,长相却不易引人注意。他就像是一道影子,来去无踪,一次动作之后就可能收了手,继续长久地蛰伏下去。
这样的人反而难以排查,于是公子设局,等着季大人一同唱了出戏,向躲在角落的那人传达了他要舍弃商姑娘的意图。
果然在当天之内,那人便又有了动作。暗卫确定了目标后一路尾随,可跟着他到了韩府之后便再未见他出来,只能退居红楼守株待兔。眼下终于将人扣了,若是立即杀了,岂非又是线索尽断?
“公子,这……”
“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此人的身手当属上佳,又是个哑巴,这样的高手培养不易,想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没有几日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可眼下,他已等不及。
闻玉捏紧血书,脚步一转便回了小重山。素来沉稳的步伐渐渐透出几丝焦灼急躁,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停至案前。
案上铺展的是一幅澧都的舆图,其上东西十二坊,每个坊市的街巷建筑都被细细标注出来,密密麻麻的红圈铺了几近一半的街巷,可商丽歌却好似人间蒸发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