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褚言目光一动,并未立即回话,片刻,他却是低沉的道:“在下虽不是倾月的亲人,但却愿意成为倾月的挚友,就如以前逃亡路上那般,与你互相扶持,一同进退。”
说着,他凝上了她的目光,如墨的瞳孔里积攒着复杂,叹息一声,“倾月,你要如何才肯原谅在下?”
云倾月怔了一下,叹了口气,随即缓缓的挪开了目光,“褚言无须再耿耿于怀了。你我之间走到这步,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你没做错什么,你也未曾真正伤害倾月,你甚至还救过我,陪着我一同逃亡过,倾月对你,是心有感激的。”
“既是如此,倾月为何还要疏离在下,便是连往日的虚意逢迎都不愿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都会变。倾月对褚言变了,仅是因倾月心有戒备罢了,呵,不瞒褚言,倾月这颗心,早被南宫瑾伤的支离破碎,倾月如今,不敢相信旁人了。”
“连在下也不愿信了?”他问得低沉。
云倾月挪开了目光,淡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也不可。
像百里褚言这样的人,无疑比太子瑾还要来得深沉,是以对于他,她怎能毫无防备的信任。
这话一出,百里褚言便叹了一声,“倾月如何不能信在下?在下已将诸事坦白,便是为了让你不用再猜疑。”
云倾月心底生出几缕复杂,只觉百里褚言坦明的一切,全然不够。
她云倾月虽喜欢猜心,却猜不透百里褚言的心,他的心思如何,又岂会凭几句话便能坦明。
越是深沉的人,便越是伪装得高明呢。
心思辗转片刻,待回神,见百里褚言依旧静静的凝她,似在等她回话,她眸色微动,仅是勾了勾唇瓣,淡然而笑,只道:“像倾月这样的人,一身血仇,便是大仇得报后,也将一身罪孽,那时候,旁人对倾月更会避之不及,兴许连褚言你,也会如此。是以如今,褚言与倾月也无须谈得太多,皆公事公办,勿要牵扯太多为好。只求褚言对倾月若是当真有心,以后权势在握时,莫要太过为难倾月便是。”
百里褚言目光再度暗沉了几下,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一番,却是终归未道出话来。
不多时,马车便逐渐停了下来,随即,马夫的嗓音恭敬扬来,“主子,到了。”
云倾月并未犹豫,率先下了马车。
冷风浮动中,放眼于前方,只见不远处正有座瓦房,房中还有三三两两稚嫩的读书声响来。
她眸色微动,转眸便朝已然下车站定在她身边的百里褚言望来,低问:“褚言带倾月来此,便仅是为了看孩童读书的?”
百里褚言并未回答,只是缓道:“倾月,随在下来。”
嗓音一落,他便转身朝一侧小径而去。
云倾月眉头微蹙,缓步朝他跟上,只是裙角稍稍拖曳在地,加之道路不平,不注意间,脚踩了裙边,身形踉跄。
百里褚言极快的伸手扶住了她,云倾月稳住身形,道了谢,他却是眉宇微皱,点了头,那只扶着她胳膊的手稍稍下滑,牵住了她的手,待她目光一沉时,他便她缓道:“村路不平,在下牵着倾月吧。”
他的嗓音极为从容平和,不带半许风月旖旎之意,反倒是带着几许显而易察的诚然,像是仅仅在担心她又会踉跄摔跤。
云倾月默了片刻,也未挣扎,便由了他去,并再度道了谢。
她并非矫情之人,与百里褚言的肢体接触也太多太多,甚至于,他以前疼痛发作,她曾在他的榻上搂着他过夜,也曾对他悉心服侍,看过他的整个身子。
百里褚言既已不曾矫情,她云倾月也没必要,先不说她今日这身裙子的确长了,今日这精贵绣鞋踩在不平的村路上也的确难走,就说她与他皆心思各异,便是手牵在一起,甚至拥在一起,都无法碰撞出半分涟漪与风月才是。
只是,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也一直都是这般笃定,然而待百里褚言一路牵着她往前,她微微冰凉的手被他紧裹在掌心,他细心的牵着她绕过泥泞,他稍稍在前若有若无的体贴的为她挡着微微的冷风,一时,心底却抑制不住的升
腾起几许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直入心底深处,仿佛将某些深藏甚至是不敢触及的东西一并搅乱了。
她突然觉得,百里褚言瘦削的背影竟是显得有些高大了,甚至他的掌心,竟也有些温暖。
这种感觉委实有些突然,却又似在情理之中,本以为这感觉一会儿便能消下,却不料它们一直在心里盘旋,萦绕不去。
她甚至突然觉得,此生中,若有人为她挡风挡雨,牵她护她也是极好。
只可惜,她无法信别人,也没人会真正对她,亦如百里褚言此际的这份高大与温暖,她适应,并感触向往,但她却不能沉迷,不能上心,更不能喜欢。